“这地方真不是给人待的。”顾寒低声咒骂了一句，把伞骨撑得更开了几分，哪怕每一步伞下都压着符阵，他还是能感受到空气里诡力在翻涌。

“南海鬼市是独立于所有阴阳规则之外的地方。”悟能轻轻念咒，用佛珠抵住眉心，声音低沉平稳，“这里唯一的律法只有四个字——‘等价交换’。”

“我们找方子期。”黎州站在最前方，冷静地扫了一眼四周，最后目光落在一间看起来像骨钟铺子的深巷角落。

那铺子没有门，也没有帘，只是一张由死人脊骨拼出来的长桌，桌后坐着一个全身包裹在咒布中的身影。他身上绑着无数条绳索，那些绳子的末端接入地底，看起来就像是一具被活埋的尸体还未断掉的灵魂系带。

“他来了。”那尸体般的商贩忽然张口，声音像钉子刮破瓷盘，一字一句落入所有人耳中，“他拿了两块神晶，正在找另外两块。”

“换什么？”苏夏出声，眼神中带着明显的压迫，“他用什么和你们交易？”

那尸体轻轻抬起头，一双干涸得几乎失去轮廓的眼珠死死看着她。

“他用世界里最珍贵的东西交换——时间的结构。”

秦书音猛地抬头：“他想买重构规则？”

“他不是想买。”尸体商贩咯咯笑起来，那笑声像有人在水里拉锯，“他是用两块神晶，作为钥匙，要开启一笔旧约之上的死契。”

“他想唤醒‘死钟层’。”悟能闭上眼睛，额头浮现出一道淡淡金印，“他要让这个世界的时间轴彻底撕裂，从而容纳他的神性本源。”

“死钟层是什么？”黎灯忽然开口，小小的声音落在众人耳边，却如雷霆炸响。

苏夏回头看着她，缓缓吐出一句：“时间之外的另一个世界。”

“鬼门碎片的核心维度。”李正国也说，神情前所未有的凝重，“如果那东西开了，咱们所有人的记忆、身份、能力、甚至存在本身，都会被置换。”

“他为什么要换？”顾寒皱着眉，“他已经快是神了，为什么不直接融合神晶？”

“因为他怕我们。”黎州忽然出声，他站在商贩面前，眼神淡淡地落在对方破损的咒布下，“怕苏袖，怕苏夏，怕悟能，也怕我。”

“他想彻底从时序结构中删除我们。”

“所以他要用交易的方式，合法抹去我们的存在。”秦书音声音低沉，咬着牙看向鬼市深处，“这家伙疯了。”

“他说他不疯。”一个声音从众人背后响起。

黎州猛地转身，鬼笔已出鞘，那道声音的主人却站在百米外人群之中，穿着普通的衬衫与黑裤，脸上挂着人畜无害的微笑——但他的五官，正一点一点地变化。

“方子期。”李正国低吼。

“他不是本体。”涂山玉抬手，一道金铃符纹飞射而出，打在那人的脖子上，瞬间那脸孔开始扭曲，数十张面孔重叠浮现。

“是千面鬼的副身之一。”苏夏抬手打出一道鬼纹封咒，将对方彻底定在原地，“别浪费时间，顺着他的感应线追过去。”

“他在引我们。”黎州低声说。

“他早知道你会来。”涂山玉眼中闪过一丝狐光，“你们之间的因果不是从这一世开始的。”

“我知道。”黎州点头，声音没有情绪，“但这一世，我要结束它。”

众人迅速穿过鬼市中央的灰阶石桥，那座桥是用“记忆骨”筑成的，每踩一步，就会有一道模糊的声音从脚底传来。“陆千秋……你为什么抹掉他的名字？”

“哥哥，你曾经答应我……你不会死的。”

“黎州，轮到你入局了。”

那些声音仿佛是无数重启后，被抹去的过去，依附在骨桥里，只为提醒每一个穿行者，你是谁，你曾是谁，你本来是谁。

“别回头。”悟能低声念咒，“骨桥若留一念，便会摄魂。”

苏夏咬紧牙关，扶住黎灯，小姑娘脸色苍白，手指却死死抓着她的衣角，一言不发。

直到他们走到桥的尽头，一座由“血雾凝结”的宫殿赫然立于眼前，宫门上浮着一道刻有神名与咒印的印记，血书写着：“献四晶，换一神。”

“他就在里面。”秦书音声音几乎发颤，“这是一座以神格为代价构筑的诡域神殿，连诡都不敢靠近。”

黎州却只是深吸一口气，鬼笔在掌中轻轻转动，缓缓举起右手。“开门。”

话音落下，掌心的咒血顺着鬼笔滴在血雾凝结的宫门之上。

那门没有动，也没有回应。

它只是颤了三次，紧接着，浮现出一张巨大模糊的面孔，面孔像是由上千张人脸拼成，眼、鼻、口的轮廓都不断更替，嘴巴最终张开，吐出了一句话：

“执棋者，何以入市？”

黎州没有回答，而是抬起左手，露出咒封之下的鬼纹印记，那是由“时间咒”与“复归印”交缠而成的特殊标志，是只有四位执棋人才能携带的“命序烙痕”。

宫门缓缓开启。

一股冰冷诡异的气浪扑面而来，众人脚下的骨桥忽然开始蠕动，像是被某种看不见的咒律之力吞噬进了宫殿中。苏夏反手拉过黎灯，将她护在身后，鬼纹轻轻游走在她掌心，随时准备发动防御咒场。

众人一步步踏入宫门，随着最后一个人进入，身后的血门“嘭”的一声关上，世界陷入死寂。

整座宫殿内部的空间与外部截然不同。

这里没有地面，也没有天花板，他们脚下踩着的，是一片深不见底的“灰骨海”，无数透明骸骨在海中浮沉，每一块骨头上都刻有交易咒痕。

他们头顶上方，则是一圈一圈不断旋转的咒文轨迹，像某种被献祭后遗留下的神之痕迹。

“我动不了。”顾寒忽然皱眉，鬼伞伞骨完全张不开，伞面像是被什么东西封死，咒力完全无法外泄。

“我的音域也被压住了。”秦书音神情难得出现慌乱，手中鬼音器明明在震动，却发不出哪怕一丝音浪。

“我连一句佛咒都念不出。”悟能的脸色，第一次变得难看，他轻声诵经，但嘴巴一张一合，竟什么也发不出来，声音全被这片灰色空间吞噬得干干净净。

“是鬼市内的律令。”李正国沉声道，“进入此域者，所有‘咒动性’能力将被自动压制，包括任何诡物干涉性技能。”

“包括鬼纹。”苏夏咬牙，背后的咒印像被钝刀压下，疼得她额角冒汗，却无法彻底释放。

“也就是说，我们现在就跟普通人一样。”顾寒冷笑一声，甩甩僵硬的手腕，“连挥一伞都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