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寒撑伞走过来，咒雨滴在靴尖上，声音沉得像落入骨井，“我总感觉，这事不对劲。”

而此刻，苏夏正抱着涂山玉，一步一步穿行在灵域的血迹边界，她没说一句话，眼睛里却盛满了一种近乎倔强的温柔，涂山玉在她怀中轻轻睁开眼睛，瞳孔在昏暗中闪烁出一抹狐火。

“苏夏。”她声音虚弱，却清晰，“你……还是来了。”

“我答应过你，不管你变成什么模样。”苏夏低头看她，语气轻缓却坚定，“你都不是他们口中的‘妖邪’，你是我朋友。”

“我不是怕死。”涂山玉挣扎着想坐起，却浑身血肉翻涌，咬紧了牙，“我……是怕你不知道自己……是什么。”

苏夏眼神顿住，脚步也跟着一停，涂山玉伸出手，指尖轻轻点在苏夏的心口。

那是一道自出生便存在的“共鸣咒印”，早年不显，近年来随着鬼纹失控而逐渐浮现。它不是她修炼的结果，而是血脉中的遗传遗留。

“你知道我是什么吗？”涂山玉看着她，眼中光影交错，“我虽然是混种，但我继承了上古狐妖一支的‘血识’，能感知咒魂深层结构，你不是鬼，也不是单纯的人类。”她一字一句道，“你体内，有源鬼的共鸣。”

苏夏心头一震，脚下失去了片刻的平衡。

“不是被附身，不是被污染，是共鸣。”涂山玉继续，“那是你出生时便存在的咒性回响，你的灵魂，和它，频率一致。”

这句话像一柄细针，悄无声息地穿透了苏夏的全部认知。她脑海中浮现起许多细节——那些不合理的鬼纹活性，那些梦里莫名其妙的低语，那些她自己都不愿去深思的记忆碎片。

“我不是……”她喃喃。

“我不怕你是什么。”涂山玉闭上眼，轻声道，“我只是怕你最后忘了你为什么活着。”

远处，黎州看着咒界地图上的红点忽然停止移动，他感觉心头有一块东西在缓缓融化，像是某种已被忘却的名字正在逆着时间爬回来。

“她，是谁？”黎州重复了一遍，他的语气依旧平静，却藏着一丝肉眼无法察觉的偏差。

“我说不好。”陆千秋站在他身边，盯着他半晌后，忽然摇头笑了笑，“她可能是你生命里唯一一段‘非程序逻辑’。”

“你什么意思？你写了九百七十三局，每一局的你都冷静、完美、精算。可只有这一局，你为她，出过一次错。”

黎州盯着他，手中鬼笔纹丝不动。“你怀疑这段感情，是别人给你写进去的？”陆千秋收起皮箱，声音低了些，“那我告诉你，不是，是你自己写的。”

“你自己在重启前一夜，用鬼笔在自己心脏画了一句咒，你写的是——‘她若死，我便不活。’”

黎州神情微变，指尖一颤，鬼笔飞回袖中。“你以为抹掉她，就能更接近真相？错了，有些东西不是阻碍，是提醒。”

陆千秋走过他身边，拍了拍他肩膀。“所以你还记得她的名字。哪怕你说不出她是谁，你心里，还在找她。”

圣光总部，审议塔，一间被封锁的古咒议厅内，灵异联邦正在举行本月联席议会，而就在主座上，名义上的联盟副首迈克尔，安坐不动。

他脸色苍白，额心有一枚金色火痕，在灵性探测下没有任何人类情绪波动，就像是一具没有灵魂的执念偶像。

“我们必须制衡黎州。”一名联盟高层拍案而起，声音激动而歇斯底里，“他持有四块神座晶石，这是灾难预兆！”

“我提议，在下次神级会议中，将黎州列入‘特殊封控名单’，并剥夺其独立行动权限。”

这话刚落，现场气氛陡然紧绷，而坐在角落的一名中年议员却没有说话。

他的手在桌下缓缓转动着一枚指环，那指环上刻着复杂的“镜咒图腾”，是方子期独有的造物，这是方子期布下的“咒影化身”。

他已经掌控了这个议员的身体，将他的记忆、语言、行为全部接管，并悄然通过他，将“人类至上阵线”的计划，灌注进圣光核心决策层。“反对黎州，不是为了安全，而是为了抢夺神座位置。”

这是他布下的杀局第一步。

只要引发一次高层内讧，整个守护者联盟将陷入决策瘫痪，那时他就可以趁机启动“镜咒模拟系统”，在无声中重构第六块神性权柄，而此刻，苏袖站在百鬼图腾边缘，忽然皱起眉。

“咒频乱了。”他声音平淡却带着警告，“方子期已经控制了一个联盟主议员，再过三天，他们就会投票反对黎州。”

顾寒回头看他，咬着牙说：“那我们该怎么做？”

苏袖望着远方，语气淡漠如常。“我撑不了多久。要么杀议员，要么杀神座。”

灵域边界，苏夏终于将涂山玉带至安全点，夜里，她守在篝火边，看着涂山玉沉沉入睡，眼中闪着狐焰微光。

可她自己却久久不能平静，血液在发热，鬼纹在浮动，咒线像是要撕开她的背脊。

她忽然起身，走到一片死地之上，那里埋着她曾在一次失败任务中亲手埋葬的失控队友。“你们说，我还是人吗？”

她声音轻轻的，却穿过了整个咒界边缘。

下一秒，天边浮现出一道扭曲人影，声音熟悉却令人恶寒，是方子期，他站在咒界外，不带任何咒力波动，却让整个区域开始结霜。

“苏夏。”他说，“你还是不肯接受，你本该是我们那一边的。”

苏夏回头，鬼纹猛地暴起，眼中带着血光。“你错了，我就算不是人，我也永远不站在你那边。”

涂山玉走了，没有告诉任何人，只在苏夏的枕边留下了一片断尾的狐羽，那羽毛染着血迹，但香气依旧，像她本人一样，美得张扬，也倔得安静。

她独自一人穿过灵域东南侧的传送线，沿着古妖通道，回到了她的根——青丘狐地。

那是一片古老的山岭，传说中是妖族最后的净土，曾与人类咒师共议灵契，也是狐帝坐镇的神魂庙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