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州一步步逼近，鬼手燃起黑焰，他回答的语气平静得让人发寒：“因为我杀过最不该杀的人,我亲手把朋友推上了死局。”

“我让自己走进局里，变成了那场崩坏的狗,我不是神，我只是个写字的，写自己故事的人,而这个故事，我要写成结束，不是毁灭。”

笔锋一顿，黎州写下“悟”字，鬼修罗面容剧变，它开始裂开，骨骼像瓷器一样被笔锋震出无数碎痕。

它想冲上去，想用最后的力量吞掉黎州——它不是生命，它是“杀戮的意志”，它不甘被理解，也不愿被终结。“杀戮若被明白，就失去了意义,我若被书写，就再不配为神。”

它怒吼着，化为千道咒影，冲向黎州,黎州笔锋落下，连写七字:“审，悟，戒，念，止，明，终。”

七咒连书，魂灯燃烧至极限，笔锋穿透所有鬼影，将那具“杀戮之神”的本体定在空中。

那一刻，黎州仿佛看见了前世今生，看见了第一次重启中自己站在邪神身后的那一幕。

他甚至看见了陆千秋在他背后拍他肩膀的那一瞬。“辛苦了，终于写完了？”

他轻轻回应：“没有写完，我还没回去。”

“回哪？”幻象中的陆千秋笑了笑，“回人间。”

黎州睁眼，最后一字落笔：“回。”

那字落下的瞬间，鬼修罗全身炸裂，杀戮意志彻底被净化，其本质被笔锋重写,杀戮，不再是毁灭的工具，而是痛苦的终点。

咒域彻底崩塌，天空重塑规则，焦土战场自“精神”层面归于静寂，像是一场万年的战争，终于落幕。

远方，众人齐齐转身，隔离结界自动破除,苏夏第一时间冲出咒圈，她看见了黎州，一身灰白衣袍，笔在手中，双眼疲惫却依旧带着微光。“你回来了。”

她声音有点颤，像是在压住早已破裂的情绪,黎州轻轻点头，却没有多话，只是从怀中拿出那根鬼笔，笔锋在空中轻轻写下一个字：“我们。”

那是对这个队伍的定义，是对过去每一段牺牲的铭记，是他们能一起走到现在的原因,顾寒撑伞站在后方，笑了笑：“你回来的样子，倒真像个疯子。”

悟能双手合十，闭目诵咒：“他不是疯，是觉者。”

秦书音低声一笑：“那这个结局，值得我写一首歌。”

李正国收起鬼铃，吐出一口气：“写完了吗？”

黎州没有回答，只是转身看向远方天幕。“还没,接下来，是——神座之门。”

那一颤并非来自咒力波动，也不是鬼域重启的预兆，而是一种更加原始的震荡——像是整片焦土下，有无数生灵同时在翻身，像是沉睡在深渊中的尸山，终于听到了召唤的号角。

“等一下……”秦书音眉头紧锁，耳边的音灵咒毫无征兆地开始失控，数以百计的低频杂音同时灌入鼓膜，“你们听到了吗？像是有人在哭。”

李正国面色一沉，他手中的鬼铃未响，却猛然拔出，低声警告：“这是未鸣之铃的震动，地下有无声咒动。”

顾寒撑起鬼伞，伞面上浮现出密密麻麻的水纹，每一道纹路都对应一具无名尸骸的怒意，血雨未下，杀机先至：“来了，不是鬼修罗，是更古老的怨灵。”

苏夏却比他们更早一步察觉，鬼纹在她体内不安地翻滚，她甚至还未落步，手臂上的纹路已经自行爬升至脖颈，带着某种诡异的共鸣感，几乎与焦土本身连在了一起。

“这些……不是普通的亡灵。”她的声音低沉，像是压着胸口的岩石，“是被战争遗弃的——执念。”

“怨灵。”悟能睁开眼，手中焚魂念珠自动悬空，光芒黯淡，“而且不是被动召唤，是主动反扑。”

咔！地面裂开。

不止一处，而是焦土战场中央的每一寸土地都像腐烂的伤口同时炸裂，无数半腐尸手、披甲残躯、披挂残旗的黑影，从地下爬出，它们的面孔模糊，眼睛全黑，口中没有语言，只有不断反复的一句话：“我们不是鬼，我们是人，我们死在战场上，我们死而不得葬，我们死得不值。”

数以千计的亡魂，在焦土之中聚合，它们不分敌我，不分朝代，不分种族，它们只是“死者”，是战争最初的代价，如今以“怨念漩涡”之形出现在这片刚刚平息的战场上。

“这片土地被重启太多次，每一次杀戮都留下一段记忆。”苏袖抬起骨扇，眼神罕见地出现动摇，“怨念并未随着鬼修罗消散，而是被它封印压制，如今它死了，那些东西才——彻底醒来。”

“它们是想把我们拖下去。”李正国咬牙，看着那些亡魂慢慢成形，“把我们也变成它们的一员。”

“也许我们就是它们的继承者。”秦书音的语气带着颤意，“它们不是敌人，是遗民，是死去之后，还被世界遗忘的人。”

“可是它们不懂分辨，它们只知道抓住活人，拉下来，填进地狱。”顾寒撑伞在最前，咒雨挡下第一波腐蚀之风，伞骨也出现一道道细裂纹。

咔嚓，第一具亡魂抓住了黎灯的脚踝。

那是一个戴着军盔的黑影，面容已经溃烂不清，只剩一个喃喃的声音，一直念着：“我们死得不值……走开。”苏夏猛然出手，一鞭抽裂那具尸骸的影身，却在刹那间愣住了。

那影子的身上，有一道和她极其相似的鬼纹残印，她的瞳孔剧烈收缩。“这些人里，有鬼纹一族的祖灵。”

这句话一出口，周围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黎州的魂灯此刻正静静悬在半空，却忽然燃起一点紫光，那是“同族感应”。

苏夏手指颤抖，鬼纹如火焰般铺满全身，那一刻，她听到了来自万魂之中的某一声：“我死得不值。”

她跪在战场中央，整个人仿佛被撕开了记忆的深壑，她看见无数自己从未听说过的名字，一个个附着在这些怨灵的肩膀上，他们都在说：“我们不是想害人，我们只是想——被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