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正国点头，眼神坚定。“我当警察，不是为了抓鬼，也不是为了服从咒令。我是来保护人的。这一片地方，没人能保护他们，那我就留下来。”

他牵着女儿的手，把鬼铃深埋在营地土下。“以后我不是李警官了，我只是这营地的门卫。谁敢进来，就得先问我答不答应。”

那一日，风雪停止了半晌，但天灰得像被浸泡过的旧麻布，压在零域的天顶，闷得人透不过气。

李正国站在废楼门口，手里拎着根铁锹，脚边是一圈被他自己划出的咒灰界线。

“这线以内是人活的地方。”他说，“谁进来，就得先对我说清楚，进来做什么。”

女儿正趴在一旁的棉被上，仔细给一只破旧的布娃娃缝补右臂，那是她在极寒中找到唯一“能陪说话”的朋友。

而在李正国胸口，那道“婴影咒印”仍清晰浮现，安静如息，却隐隐泛出淡淡金辉，像火堆下掩藏未灭的炭火。

这不是权柄，不是异力，也不是咒物所赐，而是人类心中最古老的本能之一——父性觉醒后，与灵异共生所形成的“守护格”。

迈克尔来找他谈话时，带来了一份不完整的咒文资料，是来自“鬼律东线防区”的残页抄录。

那上面明确记载着：“若有父子同生契，且愿以身承诅，则婴魂可化咒灵，反哺契主，形成守护体。”

“你是他们第一个成功的例子。”迈克尔说这话时，语气罕见地温和，“不是靠鬼物，不是靠外来系统，而是靠自己的念头与选择。”

李正国没有说话，他只是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双手。

那是他曾经用来握警棍、扳枪机、写卷宗的手，也是如今用来为这片营地清雪、烧火、修门的手。

“我没多厉害。”他说，“但只要我还活着，这地方就不会出第二个孤儿。”

但零域的宁静从来不长久，入夜时分，天空忽然飘起一种颜色诡异的雪，那雪是灰白色的，但落在手上却像炭火般炽热。

“是‘反熵雪’。”悟能皱眉站在营地入口，额上金轮微闪，“这不是自然天气，是某种遗忘类规则在试图覆盖这片区域。”

“它不是来杀人，是来让人不记得自己是谁。”苏夏站在破塔上，她看得很清楚，那些雪落到庇护屋顶后，瓦片开始泛起淡淡金属光泽。

那是“记忆石化”的前兆，迈克尔下令全营警戒，所有“非信仰驱动者”全部撤回主营区，咒火线全开，广播器进入持续播放状态，用以固定民众记忆逻辑。

顾寒扶着损坏不久的破伞，边修边骂：“妈的，都什么时候了，还来这一手偷心斩魂的招数？”

黎州也察觉到了异常，他盯着那片由雪构成的斑驳雾气，沉声道：“这不是天灾，是有人在引导规则污染入侵‘希望区’。”

“谁敢干这种事？”秦书音皱紧眉，“连鬼物都忌惮这里，还敢动手？”

“只有一种可能。”苏袖喘息着从屋内走出，手中持着一卷旧纸伞，那伞通体染墨，伞骨断了三根，却还微微发热。“是人做的，不是鬼。”

凌晨三点，警戒线内发生第一起“非规则异动”。一名失忆男童在自家庇护屋内凭空消失，唯留下半张烧焦的纸条，写着一句：“父亲失格，契约取消。”

李正国第一个冲进屋内，那小孩的母亲正抱着被烧成黑碳的娃娃哭得声嘶力竭，旁边还有几个年长者默不作声地焚香。

他们说，这是“契灵脱壳”，是父爱薄弱导致咒契反噬，孩子直接被带走。

这不是鬼物作祟，而是某种“规则型惩戒”——它不是杀人，是夺人亲情。

“你们在说什么？”李正国怒喝，“你们凭什么觉得是这孩子爹不够爱他？”

“我们是活人，不是养咒的养殖户！”他骂出这句话时，嗓子已经沙哑，眼圈也红了。

迈克尔拍了拍他肩膀，没有阻止。

黎州低头翻看那张被焚毁的纸咒，冷声说：“这是古民俗‘断亲诅’残契，在旧时代，是强制结束亲缘绑定的咒文。”

“谁干的？”苏夏问。

秦书音神色复杂地盯着信号轨迹，“这契文来自外部……但也有可能，是内部触发。”

这句话让所有人都沉默了。这代表，有可能是某个身在希望区内的人，主动唤醒了这咒。

当天夜里，李正国坐在自己女儿床边，手里拎着一壶温酒，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窗外的警界咒光。

他知道，这一晚可能会出事。但他也知道，没人比他更适合在这地方守夜。他把酒倒在咒灰线前，像是洒水祭灵，又像是在为自己清魂。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个好父亲。”他低声说，“我确实把你丢下过，我也确实差点忘了你还活着。”

“可从今天起，哪怕我这命不值钱，我也会用它换你每一个夜晚都能好好睡觉。”

他没有等太久，凌晨四点，一道黑影踏破警界咒光，那是一个背着道袍、头戴香灰面具的男人，手持一道咒旗，咒旗上写着：“亲血为咒，违情者斩。”

他不是鬼，是人，是“亲诛会”的流浪术士，他以“割断无效亲缘”为信仰，专门在灾后地区清理“父子咒契失衡”的家庭。

“你不是鬼。”李正国站起来，右手握拳，咒纹亮起，“但你敢碰我闺女一下，我当你是鬼。”

那男人面具下的嘴角微动，“你已经不合契了。你的契灵太强，强得……你可能守住的，不只是你女儿，还有别人的，你注定要成为新秩序的破坏者。”

“那就破。”

李正国一步踏出，鬼婴虚影腾空而起，化作一双婴儿手臂，将咒旗拦下，那一刻，咒界内只剩下父与子的咒文共鸣。“我不是规则写的父亲，我是她自己选的父亲，你不懂爱，就别来管人。”

三分钟后，那术士被送出零域，李正国的咒力却没有减退，反而更加稳定。

婴影背警徽的纹路深深刻进他的骨血，仿佛从今往后，他再也不会逃，他站在庇护营口，望着渐渐亮起的东方天色。“只要我还在这儿，那这个地方，就不会少一个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