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州站在地图前，望着迈克尔所建立的“最后避难所”版图逐渐扩大。“我们得去一趟。”

“你想见他？”苏夏皱眉。

“我想知道，除了权柄、诡异、鬼纹外——我们人类还有没有资格，活着不靠任何东西。”

而这一趟旅途，比任何一次进入鬼域都更加艰难，因为他们此行，将不能带任何咒物。

不能带鬼伞、不能带鬼纹、不能带鬼铃、不能带任何规则级文咒，必须以“纯人类”的身份，进入迈克尔的地带——用“希望”当作入场券。

黎州脱下身上的外袍，只带了一本空白咒文簿，苏夏收起了鬼纹的遮咒臂环，露出早已布满裂纹的骨咒纹路。

李正国摘下了鬼铃，将它埋在泥土中，只留下身上的一块铜质警徽，悟能不再持念珠，他只默默诵咒，步履稳如磐石。

顾寒合上破伞，像是合上了一段过去，“我这人没信仰，但我挺佩服那种能撑到最后还说我不服的人。”

而当他们抵达那片风雪弥漫的“零域”边缘时，一个浑身缠满绷带、身披残破白袍的高大身影，站在寒风中，他没有翅膀，身后只有一道深色血痕般的光线，如残阳逆照。

他不是神，不再是天使，但他开口的那一刻，所有人都停下了脚步。“欢迎来到——人类最后的避难所。”

迈克尔站在风雪之中，白袍残破，绷带血痕累累，但那双眼睛仍清晰明亮，像是在黑暗中执意守灯的古老守夜人，他身后，是一处简陋得近乎原始的营地。没有咒阵，也没有结界，只有几圈焚烧着柴木与纸符的篝火，火光微弱却稳定地照亮周遭。

这里是“零域”的中心，是希望之地的起点。

而在这片没有规则的土地上，黎州一行人，遇到了一个谁也没想到会出现的人，李正国的女儿。

那是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脸色苍白，双眼微肿，身上裹着旧毛毯，却始终不肯离开那口写着“警”字的木箱。

“她说她爸会回来。”迈克尔带着一丝怜悯的语气说，“她说爸爸说过，哪怕这个世界没了，也会想办法回来找她。”

那一刻，李正国没有说话，他只看着那孩子的脸，像是在回忆，也像是在自责。

他不知道女儿是怎么活下来的。他记得当年任务失败，他把孩子藏在结界里，自己引走了那只鬼婴咒身，他以为那孩子早就没了。

可如今，她就活生生站在眼前，她眼中还有泪，却没有哭，只是看见他后，问了一句：“你是不是来接我回家？”

这一句话，像是一记千斤闷雷，狠狠砸在了李正国的胸口。他猛地跪下，双手颤抖着抱住她。“对……我来接你回家。”

那一夜，风雪愈发狂暴，零域外围有不明规则波动，像是鬼物在试探这片“无信仰逻辑”的区域边缘是否可以被侵蚀，营地的广播器失效了三次，每一次都是咒电波流乱，咒火倒燃，灵压骤升。

迈克尔亲自上阵镇压，手持一把以信念燃烧的长剑，其名为“人心之骨”，不是权柄之器，而是由数万人类意志汇聚的残念锻造而成，而在营地西侧的废楼里，李正国坐在女儿床前，脸上写满了沉思与困惑。

他是这支队伍中最古板的一个，从警十年，接触灵异七年，活人、死人、鬼婴、咒案他都碰过，但此刻，他却第一次怀疑起自己的执着。

“我当年收了那只‘鬼婴’。”他低声开口，“说是收，其实是用它来活命。我知道它是诅咒，是污染，是所有灵异专家都说必须销毁的异源。”

“但它太弱了……那时候，我觉得一个弱鬼不会伤人。可我没想过，它也在‘学’。”

他脱下上衣，背后是一道婴孩手印，蜷在心口位置，如刺青般爬入皮肤纹路。那是“鬼婴契”，常年压制在人类胸腔处，与心脏共生。“每当我濒死，它就会替我死一次。”

“每次我想逃，它就会笑一次。每次我面对人命选择的时候，它都会给我一个念头——‘把别人留下，你走。’它不是诅咒，它是我心底最怕成为的那个自己。”

说到这，他伸出手，缓缓解开胸口咒绷，那道手印忽然亮起红光，变作一只虚影婴儿，双目空洞，却安安静静地趴在他身前。小女孩看见它，却没有害怕，只是很自然地张开手：“哥哥？”

“她认得它。”悟能低声念咒，一道佛文锁定那虚影，“她被它守了七年。”

“不是哥哥。”李正国一边哽咽一边摸了摸女孩的头，“那是爸爸自己丢下的影子。”

深夜，营地又一次震荡，南侧地缝突然裂开，一只拥有三张脸、五只手的“藏脸咒鬼”从地底爬出，直接撕碎了外围四个守夜人的庇护咒文。

迈克尔正在北墙修复壁炉，来不及赶回，营地紧急警报响起，顾寒拉开破伞，硬抗咒风，但很快被反向逻辑碾碎伞骨，苏夏鬼纹微燃，却被规则限制强行压制，无法出手。

黎州尝试使用鬼笔，但“希望区”不接受咒术逻辑，鬼手瞬间麻痹，就在那只咒鬼即将踏入主帐营地、数十名孩童即将被吞噬之际，李正国缓缓走出。

他赤手空拳，身上只有那块警徽，和那道婴儿手印，鬼婴跳到他肩头，目光第一次不是阴狠，而是安静，它向那只咒鬼爬去，婴儿的虚影变作火影，如引线般刺入对方身体。

“你不是诅咒。”李正国站定，低吼出声，“你是我的执念，你不是来替我逃命，你是我不肯低头的骨气。从今往后，你不是鬼婴，而是警印——为我守住所有想活着的人。”

话音落地，鬼婴在空中化作一道流光，没入他体内，一瞬间，他身上浮现出一个全新的咒纹——婴影背警徽，咒文为：“吾名李正国。以父之名，守护此地。”

咒力扩散，所有鬼气被隔绝在四十米开外，那只藏脸咒鬼发出撕裂咆哮，最后化为咒灰，被风带走。

人群安静，婴儿虚影回到他身后，双手环抱他肩，像是在守护。

天亮后，迈克尔看着他，问了一句：“你打算留在这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