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袖转过头，看着她，目光深得像是要将她整个人看穿：“是一种连鬼门都无法预测的意志力。它不依附于力量，也不依附于身份，而是依附于那个人‘此刻’的选择。”

黎州平静地开口：“所以，如果我在这一世走到终局，以最初之身斩断熵之根，就能不引发第四次重启。”

苏袖的表情第一次有了细微变化，像是在权衡，又像是在犹豫。他沉默了几秒，才道：“你在赌，而且是孤注一掷。”

黎州目光沉稳如初：“我没有别的选择。重启再来一次，代价是所有人都要死第三遍。”

李正国忽然开口，声音冷硬得像扣在金属上的指节：“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做？”

苏袖扫了他一眼，像是在确认他的意志：“如果你们执意要走下去，就必须避开源鬼布下的全部代理人路线，同时在关键节点保全未定意志的宿主——那个人，你们已经见过。”

苏夏的心脏猛地收紧，几乎是脱口而出：“黎灯。”

实验室的灯在这一刻闪了一下，窗外的风像被什么扯断，忽然没了声。方子期低笑一声，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秘密：“有趣啊……未定意志居然是个孩子。”

黎州握紧了拳，声音低沉而清晰：“她不会死，也不能死。”

苏袖没再说话，只是转身往阴影里走去，背影渐渐虚化成一片灰雾，消失得无声无息。

方子期目送着那片雾气散尽，目光重新落到黎州身上：“看来，你的路，比我想象的更危险。”

黎州不答，只是转身离开实验室。走廊里的人像浮雕在昏黄灯光下像活过来一样，眼睛里的宝石反射出一瞬幽光，像是有人在里面注视他们的背影。

门外的夜雨更大了，打在柏油路面上溅起冷白的水花。苏夏走在他身侧，低声问：“你真的相信他的话？”

黎州的脚步没有停：“不信。但我会用我的方式走到最后。”

顾寒撑着鬼伞，笑意却收了起来：“那我们可得盯紧那丫头了，未定意志，可不是谁都能护得住的。”

悟能合十念了一句佛号，像是在为他们即将踏上的路超度。

雨幕里，丰安城的街灯一盏盏模糊下去，只有远处涂山庙的檀香味，穿过雨水，隐约传来。黎州知道，那里是下一步的方向——也是命运开始收拢的地方。

雨后的丰安城空气中还带着未散尽的湿腥味，街灯在雨幕后的光晕像蒙上了一层旧纱，朦胧又压抑。

黎州站在涂山庙前的石阶上，抬眼望着那块被檀香熏得发黄的木匾，神色沉静得像一口深井。

此刻的他心里很清楚，接下来的路，已经没有回头的可能。

钟听雪就在庙门的阴影里，穿着一件淡灰色外套，手里提着一个老旧的木匣，木匣边缘有细微的裂痕，像是经年间被鬼气侵蚀过。

她的眼睛很亮，带着一种能直视人心底秘密的锐利：“你确定要学这个？”

黎州收回目光，点了点头：“逆写术，是我自己创造的。只是……那时候，我没打算让别人用。”

钟听雪微微挑眉：“创造它的‘你’，是第一世的黎州，不是你现在的这副身躯。你失去了那段完整的记忆，却还保留了习惯和直觉，这会让你更危险。”

悟能站在檐下，手里佛珠一颗颗转着，声音缓慢而低沉：“逆写术，是用记忆反向影响现实逻辑的极限笔术。一旦失败，世界就会被误书——那就不是重启能救回来的了。”

李正国皱着眉，双手背在身后，像是在听一桩罪案汇报：“误书会导致什么后果？”

钟听雪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就像你在户籍本上写错了生死顺序，世界会自动‘修正’，但修正的方式是抹掉相关的一切——人、事、物，都会像没存在过一样。”

苏夏的指尖紧紧捏着那枚鬼纹坠子，心底的预感不断拉紧：“所以，一旦逆写失败，我们所有人的存在，可能会在一瞬间消失。”

黎州低下头，从外套内袋取出那支沉得不像普通金属的咒笔，笔尖上还残留着极淡的墨痕，像是一条不会干涸的细线：“这一次，我只写一个因子——‘世界未被熵书写过’。”

顾寒靠在香炉旁，撑着鬼伞懒洋洋地看着他：“听着很简单，但我猜你要做的事，远比这几个字复杂。”

钟听雪将木匣推到黎州面前，匣盖打开的瞬间，一股冰凉得刺骨的气息冲了出来，像有无数微小的指爪在空气中划过。

里面是一摞泛着灰白色的旧信纸，每一张纸的边缘都刻着极细的鬼纹，纹路在灯光下微微发光，像是在呼吸。

“这是记忆的载体。”钟听雪解释道，“逆写术不是直接落在现实上，而是先落在记忆里，然后用你的能力，把记忆从时间里反向推出去，让它覆盖现有的逻辑壁垒。”

黎州深吸一口气，坐在香案前，把咒笔缓缓蘸入那碟看不见墨面的“空墨”中。墨汁没有颜色，却带着比水更重的波纹，每一次蘸笔都让空气里泛起一圈圈涟漪。

苏夏在一旁盯着他，手心都出了汗。她从未见过这样的书写方式——不是在纸上，而是在一片虚空中，笔锋划过空气，竟有清晰的笔迹悬浮着。

笔迹一旦成形，就像是悬挂在夜空里的咒文，带着一种无法形容的重量，似乎只要落下一笔，周围的现实就会随之颤动。

悟能轻轻闭上眼，低声诵经，试图以佛号稳住场内的气息。但他很快发现，这股力量与鬼气、神性都不同，甚至没有明确的因果味道，它更像是一条逆流的河，正试图回到源头之前。

黎州的笔尖在空中顿住，那一笔落下的瞬间，庙外的风骤然停了。檐下的铜铃不再晃动，香火的烟雾定在半空，像是一幅凝固的画。

钟听雪的目光一动，抬手按在木匣边缘，低声提醒：“已经进入反写临界，继续下去，你会直接触碰到熵的底层逻辑。”

黎州没有停，笔锋迅速地收束，最后一笔是个极细的钩，像是将那整段虚空锁住。

下一秒，所有的笔迹化作一股无形的涌流，逆着空气渗入四周的现实中。那一瞬间，香火的烟雾倒流回香头，庙外的雨水从地面跃起，重回半空，而那些本不该逆行的东西，全都被逼迫着走向“未曾发生”的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