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车里翻开了保存的那张老照片，方子期的背影被涂山庙的香雾笼住，隐约能看到身形挺拔，肩线带着一种不合凡人的从容与疏离。黎州知道，在第一世的这个时间点，方子期还未彻底倒向源鬼，仍是守护者联盟的研究总监，手握大量关于鬼门与神性碎片的绝密资料。

“你打算直接找他？”苏夏坐在副驾驶，眼神微凉，指尖轻轻摩挲着脖颈上的鬼纹坠子，似乎在权衡这其中的风险与必要性。

“直接找。”黎州目光平静，声音却很冷，“我没时间绕圈子。”

李正国在后座闷声开口，语气一板一眼：“方子期的行踪很难掌握，他在丰安的研究所不是谁都能进的，联盟内部安保极严。”

“有办法。”顾寒撑着下巴笑了一声，手指轻轻转动着伞柄，那把咒伞的伞面在昏暗车厢里泛起细微的黑光，“我认识里面的人，能送我们进去。”

悟能合着眼，手里的佛珠在指间缓慢转动，他的声音低沉而缓慢：“你们要小心，方子期不是普通人，他看你的时候，可能早已在你心里走了一圈。”

黎州只是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

夜色中，守护者联盟丰安研究所的外墙泛着浅灰色的冷光，铁门上方悬着一个雕刻古老符号的铜牌，那是联盟成立时由数位顶级御鬼者共同刻下的防御印记，能够屏蔽大部分低阶鬼物的侵扰。

顾寒带着他们从一条狭窄的侧门进入，门后的走廊长而安静，两侧的墙壁上悬着一排排灰白色的人像浮雕，每一尊雕像的眼睛位置都镶嵌着不同材质的宝石，传说这是用早期牺牲者的魂念炼成的守卫之眼。

穿过三道安检门后，他们在一间宽敞的实验厅见到了方子期。

他穿着一件浅色衬衫，袖口微微卷起，手里正翻看着一份厚厚的卷宗。看到黎州等人进来，他抬起头，脸上带着如春风般的笑意，眼底却有一丝几乎不可察觉的锐光。

“黎州。”方子期的语气很轻，像是在确认一位旧识的名字，“我们见过吗？”

黎州走过去，与他的视线平行对上：“或许见过，但你不会记得。”

方子期的目光微微一顿，笑容未变，心底却已经开始迅速推演这个陌生人的可能身份。他慢慢放下卷宗，转身走向实验室深处的长桌，那里摆放着数十个透明容器，里面浸泡着形态各异的鬼物残片，散发着冰冷的气息。

“你来找我，是想问鬼门的事？”方子期随口问着，手指却在桌面上一点一点敲击，像是在无形中排列某种节律。

苏夏站在黎州身侧，忽然感到空气的温度开始细微变化，墙角那盏不起眼的壁灯亮度在缓缓降低，光线像被什么抽走了一样。

悟能眉心轻跳，低声开口：“逻辑剥离阵。”

黎州心底已经明白，方子期在用阵法试探自己，这是一种极为古老的心理与灵异双重干涉手段，会在不知不觉间剥离目标的逻辑链条，让对方的意识陷入无解的循环，从而暴露潜藏的真实身份。

他没有急于反击，只是抬起右手，鬼手的暗纹在皮肤下浮现，一股极轻的时间涟漪顺着指尖散出，悄无声息地割断了那股试探的主线。

空气骤然恢复平静，壁灯重新亮起，方子期的指尖也停了下来。

“有意思。”方子期看着黎州，笑容更深了几分，“很久没遇到能从阵里出来的人了。”

顾寒轻轻转动伞骨，低声在黎州耳边道：“他看出来了，你不是一般人。”

方子期走回长桌，取出一个细小的水晶匣，匣中是一枚宛如玻璃碎片般的透明结晶，内部却有金色的流纹在缓缓移动。

“这是神性碎片的一部分。”他语气平淡，像是在介绍一块普通标本，“我在研究熵化的抵抗性——简单来说，就是如何在不可逆的终结里保留一丝生的可能。”

苏夏的眉心微微一跳，她能感到那枚碎片内蕴含着一种与鬼纹截然不同的力量，那是更高层次、更接近诡异本源的东西。

黎州没有立刻表态，只是默默记下方子期所说的每一个细节。他知道，这个人表面上是守护者联盟的研究总监，温和、无害，甚至愿意将部分研究展示给他们，但实际上，方子期的另一只手早已伸向了更深的黑暗。

而他现在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在源鬼完成布局之前，为自己铺好那条通往神性的道路。

方子期的笑意还没散去，实验室的温度忽然像被抽空，四周的空气变得厚重而冰冷，仿佛连呼吸都能结出霜来。

一道苍白的影子在灯光里凝形，从最深的角落走出。那人穿着深灰长衫，身形消瘦，眼底却像藏着千年阴火般灼亮。

“够了，黎州。”声音很轻，却像是直接在每个人耳骨里敲响。

苏夏猛地抬头，眼里闪过一瞬的震惊：“堂哥？”

苏袖缓缓走到长桌前，目光先落在那枚神性碎片上，又移到黎州脸上。他的表情没有温度：“在第一世激活执棋人回路，会引发时空坍塌。你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吗？”

顾寒下意识撑开鬼伞，黑色的伞面在灯下泛着湿亮的光。他感到从苏袖身上涌出的那股压迫感，不像人，也不像鬼，更像是某种介于两者之间的、被古老契约束缚的存在。

悟能手中佛珠无声转动，低声道：“百鬼不反噬之身……你是执棋者。”

苏袖点了点头，目光依旧锁在黎州身上：“我不打算再隐藏身份。是的，我是四执棋之一。但你现在要做的事，会让所有之前的布局崩塌。”

方子期看着苏袖，笑容变得玩味：“原来你也在局里。那我倒想听听，你打算用什么来阻止他。”

苏袖无视他，继续对黎州说：“真正能压制熵的，从来不是你以为的神性。神性只会加快熵的侵蚀，因为它属于终结本身。唯一能让终结停下的，是未定意志——一种不被任何时间节点、任何因果锁定的存在。”

苏夏微微皱眉：“未定意志……那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