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州慢慢走近，脚步声在空荡的穹殿里回荡，回声和他自己一样冷。

“你曾是圣光之下第一把剑。”黎州站在他身后三步的位置，声音平稳，“但你也是人。你曾感知恐惧、愤怒、困惑，甚至……希望。”

迈克尔的声音是断断续续的，像风吹过未完全燃尽的骨灰。

“我早该堕落……他们说堕落者无罪。可我还……记得。”

黎州眸色未变。他知道此刻迈克尔的理智正被神罚裂痕撕扯，如果再迟一步，这个曾让无数西方恶灵畏惧的名字，将永远成为一个空壳。

“你记得的，是人类的残响。”黎州抬手，从袖口抽出咒笔，却没激活，只是让那墨色笔尖悬在空气中，“在圣光之前，你是‘人’。我们失败过，崩溃过，痛过，但我们没抛弃希望。”

迈克尔缓缓回头，半张脸布满神罚裂纹，眼神却不是毁灭，而是迟疑。他像一个即将跌入深渊的人，脚尖还停留在边缘，唯一剩下的，是等待一句能让他闭眼的理由。

“堕落不是问题。”黎州继续说，声音低而沉，像是旧日记里的句子，“但别忘了你是谁。你是人类为自己打出的第一道光，不是为神服务，而是为人争一线喘息。”

片刻沉寂。

然后穹殿高处传来一声细碎的“咔”的响声，像是巨钟的表盘裂开了一道缝。紧接着，一道笔直的银白裂痕自圣坛顶端直劈而下，将神像从中间劈开，那些镶嵌在神像眉心的圣徽碎片，如雪般飘落。

顾寒的声音从外层通讯器传入：“你那边……是不是开裂了？西方那座圣像的信号……彻底断了。”

秦书音低声回报：“灵异局检测到阿斯摩圣域的神性中枢消退趋势加剧——迈克尔，正在被人性唤醒。”

迈克尔缓缓站起身，身形不再笔直，而是带着一点迟疑。他低头，看着掌中还未消散的圣光，像是在问，这光，到底是来自神，还是来自人？

黎州不回答。

他知道这一刻已经足够——一颗种子埋下，即便圣堂塌，神像碎，只要心底有一线人性的火种，它便会在最黑的夜里长出火苗。

黎州转身离开圣殿，未带走任何圣徽，只在笔记本里留下了两个字，放在阿斯摩密封报告的最上层。

天上开始下雪，那是圣域极夜期才会降临的银雨，薄而冷，落在咒笔尾端，瞬间化为一丝温白蒸汽，随风而散。

他走在雪中，手机再次震动。

是一封来自“灵异局本部”的新档案：神性紊乱报告，等级S+，迈克尔已被标记为“双性体存在”，神性与人性共存状态开启，建议对其保持密切接触。

黎州收起手机，眼中一线寒光浮动。他知道这一局迈克尔只是其中一枚倒下的棋子，但这枚棋，或许在终局，将成为决定胜负的手。

他刚踏出圣堂，那道正在裂开的神像忽然彻底崩塌。

天空骤然阴沉下来，不再是圣域的极夜雪，而是染着铁锈味的霾云，自穹顶沉沉压下，连空气都开始变得厚重。

一道加密红线通报突兀地跃入他耳中。

灵异局各分部警戒升级，全域入S-级监控模式，第一世灵灾提前爆发，熵化跳跃频现，建议即刻分流核心战力，各组请向编号“Z区”靠拢——执行紧急咒物稳定任务。

备注：所有队伍注意，部分封印咒物发生“核心崩溃”现象，出现‘写入权柄’复苏征兆。

这条消息简短到只有七十二字，但每一个字都像用烧红的钉子砸进黎州脑海。他眼神沉了下来，指节不动声色地收紧，袖口内的咒笔隐隐发热，像是被激活的某种古老触发机制正在醒来。

苏夏的通话直接拨了进来，声音压得很低：“南岭三个试验封印点爆了两个，我们被调去丰安旧港口，灵灾指数已经越界。”

“港口？”黎州眉头轻皱，眼底的冷光愈发清晰。

“咒物感染从那边扩散，”苏夏语速加快，“秦书音说音波层失效，那里的诡性正在自主复制，像是被什么唤醒了。”

“顾寒呢？”黎州问。

“在前哨，已经先撑起伞幕。李正国带着黎灯提前赶去预判跳跃点了，悟能在部署佛阵。”苏夏顿了顿，又低声道，“但有件事，你得知道。”

“说。”

“咒物‘歧火卷轴’自燃了。没人碰它，也没有触发条件，它自己……开始写字了。”她说这话时声音明显有一丝压抑的恐惧，“内容是未来二十四小时内，‘源鬼化种子’将显形。”

黎州沉默了两秒，他知道，这一刻比起之前任何灵灾节点都更严重。

因为咒物的“自燃”行为并不是普通失控，而是“写入权柄”的显现——那是熵的投影，是足以摧毁规则体系的终极写作权，在古灵术体系中，它代表着：文字，不再只是记录，而是现实的缝线。

“我该动手了。”黎州低声道。

“你确定？”苏夏那头语气骤紧，“动用‘时间裂隙干涉法’，你必须搭载时间咒物，外加你自身的鬼手和咒笔激活。只要动用这套体系，你的身份就会……彻底暴露。”

“晚了，来不及了。”黎州目光望向远处夜空。

哪怕是隔着万里之遥，他依旧能感知到某处正在被“重写”的城市边界，有某种幽暗的熵线沿着废弃的地铁管道、沿海的咒物埋点、甚至老城区废弃的雕像内部蔓延，如同活物。

“我必须封锁那个种子。”黎州吐出这句话的时候，咒笔已经滑落到掌中，鬼手暗纹浮现，顺着他手臂蔓延到肩胛，整个右侧仿佛正在跟现实剥离。

丰安旧港口，这里曾是第一世“熵化海啸”事件爆发点之一，码头边的仓库被烧毁过又重建，如今却再度陷入黑暗。

雾浓得像是被捣碎的棉絮混着墨汁，包裹着每一栋建筑的棱角，连夜灯都被拉得模糊发黄。港口上空，一块块扭曲的符文浮悬在半空，那是顾寒撑起的“鬼伞结界”，但此刻正逐渐被某种不明力量腐蚀，伞面的防御纹路被一寸寸抹去，像是被火舔舐。

“他要是不来，这片就保不住。”顾寒低声骂了一句，伞往下一压，将几道即将跳跃的咒影强行定住，“妈的，这地方连风都是写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