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因果都被剪断，所有逻辑都被“弃权”，他终于明白顾辞口中的“回笔意志”是什么。

那是人类历史上最古老的一种集体选择——在面对超出理解的事物时，选择放弃、选择不再追问、选择不再写下去。

它不是外来的敌人，它从未攻击任何人，它只是存在于“我们选择不去写”的那个瞬间——并以此为入口，一点点吞噬你所有“想写的欲望”。

“你不是神。”黎州在意识的崩溃边缘低声说，“你是弃权。”

他话音落下，一股撕裂的力量猛然袭来，像是“回笔意志”察觉被识破，想要强行吞噬他脑中尚存的“定义能力”，就在那一刻，外界，苏夏的鬼纹暴涨！

她仿佛感觉到了黎州神识被侵蚀的一刻，整个右臂上的咒纹翻卷成百鬼形态，反向激发仪式结界。悟能大喝一声，鬼袈裟全开，李正国不惜燃烧咒铃符链，齐齐合力维稳黎州识界。

顾寒撑起鬼伞覆盖其身，黎灯张口念出一段古老童谣：“写名者不死，弃笔者失音。”

黎州神识中，那支无形之笔骤然一顿。

在它真正动笔之前，黎州咬牙将自己识界中的一句话强行压上：“写，是权利，弃，是惧。我非弃者。”

他眼神清明，抬起鬼笔，在识界深处写下六个字：“我认存在为义。”

“嗡——”

整个仪式剧震！

沉默之笔笔锋猛地颤动，石案下浮现出一圈完整的咒纹环，古老的咒句在墙面连通，那不是被记录的咒，而是主动回应的咒式：“你已识笔。笔已识你。”

仪式成功，沉默之笔笔身完全裂开一道金纹，内部亮起微光，像是其核心某个沉睡意识被唤醒。

众人齐齐松了一口气，顾辞却眉头一紧：“你见到了它，对吗？”

黎州点头，眼神不再沉默，而是充满了被压抑已久的战意。“我见到了弃权意志。”他沉声道，“它不是敌人，也不是规则。它是我们写不下去时，自己留下的那道空白。”

苏夏走上前，握住他的手。“那这次，我们写完。”

苏夏的手还未放下，遗笔殿那支沉默之笔便再次颤动起来，仿佛它已不再孤立于死物层级，而开始回应世界的某种呼唤。

下一秒，整座遗笔城深处突然传出一种极其细碎的共鸣声，那不是来自地表，也不是地底，而像是从时间缝隙中长出的一种“群体意识回响”。

黎灯忽然仰头，双眼空洞，喃喃开口：“有人回来了。他们……没有声音，但在说话。”

一股极不自然的寒意顺着地砖蔓延到每个人脚下。悟能将手中念珠一转，鬼袈裟贴身而浮，低声念道：“空言不语，弃名者归。”这是佛教密咒中的一种罕用句式，象征着“弃行之鬼”的现世征兆。

下一刻，殿外的雾气忽然被“手指”撕开，那不是风，而像是有人用无形的咒笔一划，把空间像纸一样划开了一条口子。

紧接着，一群身披黑灰色长袍的人影缓步踏入，他们脚步无声，气息无咒，无鬼，也无命名迹象。

却在踏进遗笔殿的那一瞬间，引起整片咒文结构轻微紊乱，墙体上的符纹宛如“被遗忘的语言”正在一段段失焦。

“弃权者。”顾寒眼神骤冷，手中鬼伞缓缓张开，却并未立刻遮挡，仿佛直觉告诉他：这群人虽未释放杀意，但本质比诡异更难防。

李正国握着鬼铃，站在最前，声音如钢：“身份报来。”

那群人中，一个身形消瘦、却气场极强的女人缓缓抬起头。她约莫三十岁模样，面容被一张灰色丝帛覆盖，无法看清具体面貌，但她的声音清晰透入每个人意识中，如同在耳骨中直写：“我是羽桐。弃权者之首。”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黎州身上，随后又扫过苏夏、悟能、秦书音、李正国，甚至落在年幼的黎灯身上时也没有偏移分毫，“我们来，是为了提出一个选择。”

“什么选择？”秦书音声音低哑，精神尚未完全从识笔仪式中恢复，仍有轻微幻听回响，但眼神仍保持警觉。

“放弃书写权。”羽桐语气平静，没有敌意，但这平静本身却令人如坠冰窖，“你们走得越远，所承担的书写责任越大。鬼笔、咒纹、鬼铃、鬼袈裟，都是书写结构的一部分。但它们本不该出现在人类手中。”

“放弃？”苏夏冷笑一声，抬起手臂，右腕上鬼纹咒线亮起，她站在黎州身前，声音冷如刀：“你们想我们交出咒文，交出诡异，交出定义世界的能力？”

“你们只会写。”羽桐走前一步，袍角未动，却像是脚步压碎了空间，“却不懂写错的代价。世界不是你们的笔记本，它是共鸣器。”

悟能开口了，他语调庄重，咒音混着经声：“笔不写空，空不入言。你们弃权，不代表他人不能执笔。”

羽桐眼中浮现出淡淡哀色：“你们知道我们是谁吗？我们不是来自另一个阵营。我们，是你们前身。”

“在源鬼战争之后，第一代执笔者的一部分人，发现语言与命名会引来更深层的诡。他们不再写咒，不再记载，不再念神。我们选择投身回笔——因为我们看见了，世界的结局不在毁灭，而在于写不下去。”

这句话，让李正国都沉默了一瞬。

但黎州没有。他缓缓上前一步，站在沉默之笔前，声音冷静坚定：“你们错了。我们不是为了书写权柄存在，我们，是为了记得存在。”

他一字一句地说，目光毫不退让：“你们以为放弃书写能保全世界，却忘了，一个不再书写的文明，连灭亡都会被忘记。”

“你们自认为是和平方案，但那和平，是无声，是无名，是被时间埋掉的尸体都不会留下的无存结构。”

羽桐神色无动，却整片空间忽然剧震，仿佛“存在与否”的定义在这一刻被拉扯。

她看着黎州，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悲悯：“可你不知道，记得本身就是代价最大的一种负担。”

苏夏走到黎州身边，声音冰冷：“那我们背。”

秦书音也站了出来，脸色仍然发白，但声音如咒：“你们愿忘是你们的权利，但我们愿记，这是我们的义。”

悟能双手合十：“以佛言识世，以咒定义理，愿续命，不愿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