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着两个分量不轻的纸袋子，张晋来到了杨老师的小区。 

张晋在杨家门口站定，深吸了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领，这才抬手敲了敲木门。 

开门的是师娘，她腰上还系着一条蓝色的布围裙，一见是张晋，脸上立刻堆满了热情的笑容。

“是小张啊，快进来快进来，外面热坏了吧？”

张晋把手里的东西递了过去，笑着打了声招呼。

“师娘好。好久没来看望您和老师了，这是给您和老师带的一点小东西，不成敬意。”

“哎哟，你这孩子，人来就好了嘛，还这么破费。”

师娘嘴上客气着，还是顺手接了过去，转身放在了门边的五斗柜上，又忙着从鞋柜里给他找了双凉拖鞋，倒了杯晾凉的白开水，热情得让他都有点招架不住。

客厅里，杨硕正戴着一副老花镜，坐在沙发上看报纸。听到动静，他抬起头，扶了扶眼镜，看见是张晋，便放下了手里的《临江日报》，指了指自己对面的沙发。

“坐吧。听雨菲说你考完了，感觉怎么样？”

“考完了，老师。”

张晋在沙发上坐下，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板，双手放在膝盖上，姿态很是规矩。

客厅不大，但是被师娘收拾得井井有条，一尘不染。墙上挂着几幅字画，笔力遒劲，看得出是杨老师自己的手笔。阳台上种着不少花草，绿意盎然。厨房里传来“滋啦”的炒菜声和师娘哼着的小曲，混杂着饭菜的香气，整个屋子都透着一股温馨踏实的人间烟火味。

张晋心里快速盘算了一下，觉得与其等着被盘问，不如主动出击，掌握话语权。

他端起师娘刚倒的水喝了一口，润了润有些发干的嗓子，然后带着一脸诚恳的表情，看向正在旁边帮忙摆碗筷的杨雨菲。

“说起来，这学期还真是多亏了雨菲。好几门专业课，我自己瞎看书看得云里雾里，都是她帮我划了重点，讲了思路，不然我这整天在外面跑生意，期末考试肯定要抓瞎。” 

这番话他说得滴水不漏，既不动声色地给自己找了个“忙于生意”的体面台阶，又顺理成章地感谢了杨雨菲，营造出一种同学间互帮互助、积极向上的良好氛围。 

杨硕听了，脸上的表情果然缓和了不少，露出一丝欣慰。

“同学之间，互相帮助是应该的。雨菲能给你讲明白，说明她自己也学通了，这是好事。”

师娘正好端着一盘刚炒好的蒜蓉青菜从厨房出来，听见这话，也笑呵呵地接了一句。

“可不是嘛，我们家雨菲这学期用功多了，不像以前那么贪玩了。小张啊，你是个好学生，以后也要多跟雨菲交流，你们俩一起进步。”

就在他以为今天这顿饭就能在这样一派祥和的气氛中顺利结束时，杨雨菲脸上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那双漂亮的眼睛促狭地眨了眨，看向自己的父亲，话头却是指向张晋。 

“爸，妈，你们可别光听他嘴上说得好听。”

她拿起一个干净的汤勺，给张晋盛了一碗冬瓜排骨汤，动作自然又亲昵。

“期中考试的时候，我划的重点兴许还有点用。这次期末考，他可没怎么问过我。所以啊，他要是考得不好，可不能怪到我头上。我可是听说，他挂了四科呢。”

她这话音量不大，语气也轻飘飘的，像是在开玩笑。

可挂了四科的惊喜，还是瞬间让杨老师愣在了那里。 

张晋端着汤碗的手，就那么僵在了半空中，脸上刚刚还挂着的得体笑容也凝固了。

饭桌对面，杨硕脸上的笑意一点点地消失，就像退潮的海水。他眉头缓缓地皱了起来，形成一个深深的“川”字。他放下手里的酒杯，动作很慢，杯底和桌面接触时发出“嗒”的一声轻响，在这安静的氛围里显得格外刺耳。

他抬起眼，目光落在张晋身上，那眼神不再是刚才的和蔼，而是变得审视和严肃。

“挂了四科？怎么回事？”

他的声音不高，但很沉，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压力。

“你上个学期，成绩不是还不错吗？这个学期是怎么了？怎么会突然挂这么多课？” 

师娘也停下了夹菜的筷子，脸上的笑容变成了担忧，看看自己的丈夫，又看看一脸尴尬的张晋，想说点什么打个圆场，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我……”

张晋只觉得脸颊上一阵阵地发烫，像是被人当众甩了几个耳光。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当着自己最敬重的老师的面，他怎么可能说出“老师，我是为了做生意，故意没去考的”这种话？这不仅是打自己的脸，更是打杨硕的脸。别人会怎么想？他杨硕最看好的得意门生，为了钱，连学都不上了？

他脑子飞速转动，最后只能硬着头皮，含糊地解释了一句。

“老师，我……我这个学期，在外面……公司那边的事情确实太多了，精力没跟上，复习的时间不太够。”

“公司？”杨硕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身子微微前倾，语气里透着一股子痛心疾首，“什么公司比你的学业还重要？张晋，你才大二，你的主业是学习，是给你自己打基础！现在是求知欲最旺盛，记忆力最好的时候，你不把知识学扎实了，将来拿什么去跟别人竞争？”

他看着张晋，眼神里满是失望。

“搞一些社会实践，做点小买卖，我不反对，甚至很支持。但是凡事都要有个度，要分得清主次。你现在这样，不就是本末倒置，捡了芝麻丢了西瓜吗？” 

张晋低着头，一言不发，只能听着。杨硕说的每一个字都很有道理，那份真切的关怀和忧虑，让他心里既惭愧又难受。

他甚至有一瞬间的冲动，想干脆把所有事情都和盘托出。把小霸王学习机，把鹏城的工厂，把自己那个看似荒唐却又在一步步实现的商业计划，全都告诉这位开明的恩师。他有一种感觉，杨硕老师或许会骂他，但最后，也许能理解他。

他攥了攥拳头，心里正在激烈地斗争，几乎就要开口了。

就在这时，桌子底下，他的小腿肚忽然被轻轻地蹭了一下。

那触感很轻微，带着一点弹性，像是谁的鞋尖不小心碰到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