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的同学都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这两个自暴自弃的家伙，心里大概在想，这俩人是受了什么刺激。

两天后，各科成绩陆续发在各个班级。班里复印了好几份，每个宿舍都发了一份过来。

张晋和杨斌凑在宿舍桌前，心情忐忑又有一种“早死早超生”的平静。拿出成绩单，两人迅速寻找自己的名字。

果然，一片红灯。

“高等数学，不及格。”

“水力学，不及格。”

“工程制图，不及格。”

……

看着这一排排鲜红的“不及格”，两人对视一眼，都忍不住苦笑起来。虽然是意料之中的结果，但亲眼看到，还是有点冲击力。

“行了，这下踏实了。”张晋放下成绩单，长舒了一口气。他没有丝毫的沮丧，反而觉得卸下了一个巨大的包袱。

看完成绩，张晋就来到楼下传达室。别人都是给家里报成绩，只有张晋，在排到自己之后，拨通了远在鹏城的段勇平的电话。

电话很快接通。

“老段，”张晋的声音里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和压抑不住的兴奋，“我这边学校的事儿，算是告一段落了。从今天起，我就可以全身心投入工作了。”

他看着远方的天际线，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你那边，生产线给我拉满，工人三班倒，机器不能停！咱们这个暑假，要给那位陈总，送上一份大大的惊喜！”

张晋从院长办公室出来，午后三点的阳光晃得他有些睁不开眼。他抬起胳膊挡了一下，心里却是一片前所未有的敞亮。像是压在心口许久的一块大石头，总算是稳稳当当地落了地。

他没急着回宿舍，那个点儿，杨斌他们估计还在为成绩的事唉声叹气，他不想回去触这个霉头。他拐了个弯，走到教学楼后面一处僻静的角落，那里有一部挂在墙上的老式拨盘电话。他从口袋里摸出几枚硬币，投了进去，然后熟练地拨通了远在鹏城的号码。

这个年代，长途电话贵得吓人，但张晋觉得这钱花得值。

电话“嘟”了没几声就接通了，听筒里立刻传来一阵阵机器运转的轰鸣声，吵得人耳朵嗡嗡响。

“喂？哪位？”段勇平扯着嗓子喊，声音沙哑，听着就透着一股子疲惫。

张晋用手捂住话筒，好让自己的声音能传得更清楚些。

“勇哥，是我，张晋。” 

“张老板啊！”段勇平那边的声音一下子拔高了，连背景的嘈杂声似乎都弱了下去，“怎么样？学校那头的事都办利索了？” 

张晋靠在斑驳的墙壁上，看着远处操场上几个光着膀子打篮球的身影，嘴角不自觉地就翘了起来，声音里是藏不住的轻松和一股子跃跃欲试的劲头。

“都妥了，从今天起，我就没什么事分心了，可以全身心扑在工作上。”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格外认真。

“你那边，生产线给我拉满，能开几条就开几条。工人不够就去人才市场招，告诉他们，我们给的工资比别人高两成！三班倒，人可以轮着歇，机器绝对不能停！咱们账上的钱，还够烧一阵子。这个暑假，咱们必须干一票大的，给那位陈总，送上一份他这辈子都忘不了的大惊喜！” 

“好嘞！有你这句话，我这心里就跟吃了定心丸一样！”段勇平在那头也是豪情万丈，“你放心，这边我给你盯得死死的，保证出不了岔子！”

挂了电话，听筒里传来一阵忙音，张晋却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开始加速流动。他正琢磨着是先去鹏城一趟，还是先在学校处理完手头的事，一个带着笑意的清脆声音从不远处传了过来。

“跟谁打电话呢，这么开心？” 

张晋转过身，看见杨雨菲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几米开外。她今天穿了条淡黄色的连衣裙，背着手，歪着头，正笑吟吟地看着他。阳光落在她的发梢上，像是镀了一层薄薄的金边，让她整个人都显得明媚起来。

张晋有点意外。

“你怎么在这儿？”

杨雨菲踩着脚下被晒得干脆的落叶，慢慢走近，白色的小皮鞋发出“沙沙”的轻响。

“我怎么就不能在这儿了？我爸前两天还跟我念叨你呢，说他最得意的学生，一个学期都快到头了，也不知道上家里坐坐。我寻思着，你这考完试，是不是就准备收拾东西回家，把我们这些老师同学都给忘了？”

她的语气里带着点若有若无的嗔怪，但那双亮晶晶的眼睛里，全是藏不住的笑意。

张晋听她提起杨硕老师，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他和杨雨菲之间那点不清不楚的关系，让他每次面对杨老师都有些不自在，总怕被这位眼光毒辣的长辈瞧出点什么蛛丝马迹。

他赶紧摆了摆手，脸上挤出一个略显僵硬的笑容。

“哪能啊，我这不是想着等成绩都出来了，再去拜访老师嘛。总得拿着成绩单，给老师一个交代不是。”

“那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我妈今天买了好多菜，正愁没人吃呢。”

杨雨菲往前凑了一步，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里面全是明晃晃的期待。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张晋实在找不到拒绝的理由。他迟疑了片刻，最终还是点了点头，但依旧不放心地补了一句，表情很是严肃。

“去可以，但是咱们得先说好。到了你家，咱俩就是最纯洁的普通同学关系，最多算个师兄妹，你可千万别说漏嘴了，也别搞什么小动作。”

杨雨菲撇了撇嘴，像是有点不乐意，但还是脆生生地应了下来。

“知道了，真啰嗦。”

两人约好傍晚在杨硕家住的教职工小区门口见。张晋先回了趟宿舍，用凉水冲了个澡，把一身的汗味和燥热都冲掉，然后换了身干净的白T恤和一条蓝色的确良长裤，这才出了门。

空着手上门拜访长辈，总归是不像话的。

他专门跑了趟校外的供销社，在烟酒柜台前转悠了半天。杨硕老师平时喝不喝酒他不太清楚，但这种场合，带两瓶包装体面的白酒总是没错的。他又去旁边的茶叶店，精心挑了一盒用红纸包着的铁观A音。茶叶这东西，送给这个年纪的长辈，最是稳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