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晋静静地听着，他知道，任何关于“未来规划”、“商业蓝图”的空话，在他们面前都是苍白的。

只有冰冷的事实，才能打破他们根深蒂固的观念。

他没有再做任何铺垫，只是平静地陈述一个事实。

“老师，不是骄傲，是真的没有精力兼顾了。”

他目光扫过一脸严肃的杨硕，扫过满是担忧的师娘，最后，和对面那双充满好奇的眼睛对视了一眼。

他一字一句地开口，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屋子里所有人都听清。

“前段时间机缘巧合，我找到一个学习机的项目。我把之前的钱都投了进去。” 

他继续用那种平稳到近乎冷酷的语速往下说。

“为了把产品尽快推向全国，前不久，我们在中央电视台教育频道投放了广告。” 

“央视广告”，再一次让杨硕忍不住惊讶。 

杨硕端着茶杯的手，就那么停在了半空中。他脸上的严肃、失望、痛心，在这一刻尽数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法掩饰的错愕。

能在中央电视台打广告，那是什么样的生意？

张晋看着他们的反应，知道铺垫已经足够，他投下了那颗足以改变一切的重磅炸弹。

“现在，这个叫‘新锐小霸王’的公司，算上申城的工厂、全国的代理商渠道，以及账上的流动资金，整体的资产规模，大概在一千五百万左右。”

一千五百万。

这个数字，没有用任何修饰，就这么平平淡淡地从张晋的嘴里说了出来。

可它落在杨硕、师娘和杨雨菲的耳朵里，却不亚于一声晴天霹雳。

整个餐厅，瞬间陷入了一片诡异的死寂。

刚才还因为争论而显得有些嘈杂的空气，此刻像是被抽干了一样，安静得可怕。墙角的风扇还在不知疲倦地送着冷风，那低沉的嗡鸣声，在这一刻显得格外清晰。

杨硕还保持着那个端着茶杯的姿势，整个人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他嘴巴微微张着，眼神空洞地看着前方的某个点，似乎在消化那个天文数字带来的巨大冲击。一千五百万？他当一辈子教授，到退休也挣不到这个数字的零头。他引以为傲的知识、地位、社会阅历，在这一串冰冷的数字面前，好像突然变得有些可笑。

师娘下意识地用手捂住了嘴，眼睛瞪得像铜铃。她看看张晋，又看看僵住的丈夫，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那个数字在不停地回响。

而坐在对面的杨雨菲，脸上的所有表情——玩味、好奇、看热闹——早已消失得一干二净。她那只不安分的脚，也早就老老实实地收了回去。她就那么呆呆地看着张晋，那张总是带着一丝骄傲和自信的漂亮脸蛋上，此刻只剩下纯粹的、毫无掩饰的震撼。

她知道张晋不是普通学生，也猜到他赚了不少钱。可是在她的想象里，那个数字的极限，或许是几十万，顶天了能到一百万。

一千五百万……

这个概念，已经彻底击碎了她对“做生意”的全部认知。

张晋看着他们三个人截然不同的反应，心里那块一直悬着的石头，终于沉沉地落了地。

他知道，这步棋走得太险，太冒进。

这无异于在一场斯文的牌局上，直接掀了桌子。

但他没有别的选择。

他需要的是老师的理解和正视，而不是居高临下的教导和惋惜。他想让老师明白，他不是一个放弃了西瓜去捡芝麻的糊涂蛋。

他捡到的，可能是一座金山。

现在，他把问题，重新抛回给了杨硕。

死寂。

杨硕抬起头，声音忍不住有些怀疑。

“张晋，你跟我说实话。”

“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他深知张晋的家底。

村里出来的孩子，父母走得早，靠着大哥拉扯大。他大哥自己也有一家子人要养，能供张晋上大学已经倾尽全力，哪里来的本钱去做千万级别的生意？

这超出了他四十多年的人生认知。

师娘也回过神来，她放下了捂着嘴的手，脸上全是担忧。

“是啊，小晋，你可别是被人骗了，或者走了什么歪路。”

在她的观念里，这么大一笔钱，来路要是不正，那就是天大的祸事。

张晋迎着老师和师娘关切又怀疑的目光，平静地摇了摇头。

“杨老师，师娘，我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

他没有过多解释那些复杂的商业模式和资金运作，那只会让他们更糊涂。

“公司刚起步，资金周转得快，所以账面上的数字看着吓人。但这个规模，是实打实的。”

他的语气很平淡，却有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杨雨菲突然开了口。

她那只收回去的脚，又不安分地在桌下轻轻踢了张晋一下，只是这次的力道，带着明显的质问。

“你生意做得这么大了？”

她的眉头紧紧皱着，脸上再也没有了看热闹的表情。

“怎么从来没听你跟我说过？”

张晋的身体瞬间僵了一下。

他这才意识到一个被自己忽略了的严重问题。

老师和师娘不知道，可他和杨雨菲的关系，早已不是普通师兄妹那么简单。

这么大的事，他理应第一时间和她分享。

可他前两天刚从申城回来，明明抽了时间陪她，却偏偏把这最重要的事情给忘了。

一股尴尬和愧疚涌上心头。

“我……这不是最近太忙了么。”他含糊地解释，“忙得连复习时间都没有，所以才挂了科。”

他不敢去看杨雨菲的脸，主动将话题转回到了杨硕身上。

“杨老师。”

张晋看着这位真心为自己前途焦虑的长辈，他必须彻底打消他们的疑虑。

他的腰杆挺得笔直，声音也比刚才洪亮了几分。

“我不是一时冲动，更不是在胡闹。”

“我是真的看好这个市场，也相信自己能把这件事做成。学业，我肯定不会丢下，但做生意，才是我真正想走的路，是我的未来。”

这番话，掷地有声。

杨硕沉默了。

他看着眼前这个学生，年轻的脸庞上写满了与年龄不符的成熟和自信。

他开始动摇。

他一辈子都在和知识、理论打交道，他教导学生要脚踏实地，要走正道。可张晋现在告诉他，他脚下踩着的，可能是一条通往云端的路。

如果……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呢？

那他这个学生，或许真的走上了一条他从未想象过的道路。

他这个做老师的，是该把他强行拉回来，还是该放手让他去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