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公司想在全国把名气打出去，就得走这一步。想让全国的小孩都知道咱们的‘新锐小霸王’，让更多人用上，这笔钱就省不了。”

他没提钱的事，只说是生意需要。

可张昊的脑子里，现在除了钱，已经装不下别的东西了。

电话那头安静了几秒，只剩下他沉重的呼吸声，像是在用他那点可怜的生意经，算一笔根本算不明白的账。

过了一会儿，他才小心翼翼地开了口，声音都发虚。

“生意需要……那……那得多少钱？”

他自己问出来，又自己在那头嘀咕。

“一年……几十万？还是……几百万？”

他说出“几百万”这个词的时候，声音都跟着抖了一下。

这个数，已经把他对钱的概念给彻底砸碎了。

他在县城开个小店，一个月能挣个千儿八百的，就已经是祖坟冒青烟的好事了，晚上睡觉都能乐出声。

几百万，那是啥样的钱？堆起来不得跟小山一样。

张昊的声音一下子就变了，原先的激动没了，换上了一种浓浓的不安。

“张晋……你……你从哪儿弄来这么多钱？” 

他压低了声音，话里带着颤音。

“你小子……没在外面瞎搞吧？那种……那种要掉脑袋的生意，咱们家可不能干！”

这才是他最害怕的地方。

弟弟有出息，他脸上光彩，打心眼儿里高兴。

可这出息太大了，大到他心里发慌。

就像村里老人常念叨的，人这辈子吃多少饭，喝多少水，都是有数的。钱来得太快，太大，不是什么好事。

张晋听出了大哥话里的恐惧，他加重了语气，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有力。 

“大哥，你想哪儿去了。咱们家的钱，一分一毛都是干干净净的，是正经做生意赚的。公司的账清楚得很，随时都能拿出去给人家查。”

他稍稍停顿，给大哥一点时间消化。

“钱的事，你不用管。中央台的广告钱，只是公司正常开销里的一笔。”

他用一种很平常的口气，说出了一个让张昊心惊肉跳的事实。

电话那头，彻底没声了。

这一次的沉默，比刚才更久。

张晋能听见听筒里传来的，只有一阵细微的电流声，和大哥那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的呼吸声。

他被“正常开销里的一笔”这几个字，给砸蒙了。

几百万，甚至更多，还只是……一笔开销？

那整个公司，这个叫“新锐”的摊子，到底铺了多大？

张晋他……到底有多少钱？

这个念头，像根针，一下子扎进了张昊的心里，然后迅速变成了一团乱麻，搅得他心神不宁，口干舌燥。

那份替弟弟担心的后怕还在，可一种混着巨大好奇和幻想的念头，却怎么也压不住地往上冒。

“张晋……” 

过了好半天，张昊才又开了口，声音干巴巴的，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怪异。

“你……你跟哥透个底，你现在……到底……攒下多少家底了？”

他的声音很轻，像是在问一个不能让外人听见的秘密。

张晋靠在椅子上，用手指揉了揉眉心。

他明白，现在不管他说哪个数，对大哥来说都没有意义，只会让他更慌，更胡思乱想。

他换了个更温和的口气。

“大哥，这事儿在电话里三两句说不清。”

“等我忙完这段时间，回趟家，当着你跟大嫂的面，再跟你们好好说这事。” 

“你只要记着，我干的都是正经事，不会给家里添乱。你把心放踏实，安安稳稳地把县城的店看好就行。” 

张晋的话，像是一瓢凉水，浇在了张昊那颗火烧火燎的心上。

电话那头又安静了一会儿，最后，张昊闷闷地应了一声。

“那你……你自个儿在外面多留点神。”

“我晓得。”

电话挂断，听筒放回座机上，发出“咔哒”一声。

店里，又恢复了安静。

张晋靠在椅背上，慢慢吐出一口气，感觉有点累。

跟一个几千万的市场打交道，好像都比跟一个被钱吓坏了的亲哥哥说话要省劲。

王倩端着水杯走过来，动作很轻地放在他手边。

“是你大哥的电话？”

张晋“嗯”了一声，睁开眼。

王倩看着他，这个男人脸上没什么表情，可她能感觉到，他刚才讲电话的时候，整个人都是绷着的。

现在挂了电话，那股劲儿才慢慢松下来。

王倩犹豫了一下，还是小声开了口。

“他……好像被吓着了。”

“嗯。”张晋端起水杯，里面的水是温的，喝下去很舒服。

他润了润有些发干的喉咙。

“他一辈子就待在乡下和县城，能想到的有钱人，顶天了就是县里那些开厂子的万元户。你突然告诉他，他弟弟公司一天的开销，可能比那些万元户一辈子挣的都多，他脑子转不过来。”

张晋的口气很平淡，像是在说一件跟自己不相干的事。

“这还只是个开头。”

他扭头看向窗外，街上的自行车和行人慢悠悠地走着，阳光把影子拖得老长。

“中央台的广告播出去了，全国的代理商也铺开了，销售的渠道要往下挖。这几天的时候，暑期促销也要交一份答卷出来了。现在虽然没有一个总账，但是我很清楚。这次我们肯定已经赚了不少。连本带利翻个两三倍应该不成问题。” 

他的声音不高，却很清晰。

“这摊子生意，已经捂不住了。与其让他们从别人嘴里听到些乱七八糟的话，自己在家瞎琢磨，还不如我找个时间，回去当面跟他们说清楚。”

他收回目光，重新看向王倩。

他要把他哥，把整个家，都稳稳当当地拉到这艘正在开足马力往前冲的大船上。 

不然，光是船开过去掀起的浪，就够把他们这些站在岸边的人给拍晕了。

王倩安静地听着，慢慢点了点头。

她好像有点明白了，这个男人肩膀上扛着的，不光是一个越做越大的生意，还有一个家。

这份担子，比账上那些吓人的数字，要重得多。

店里的安静，因为这通电话，好像也变得不一样了。

像是大雨来临前，空气里那种闷闷的感觉。

张晋没再说话，重新靠回椅背上，闭上了眼睛。

阳光从玻璃窗照进来，在他脸上和身上留下一片明暗交错的光斑，空气里那些细小的灰尘，在光里慢慢地飘着，上上下下。

一切，都还早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