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头的笑声很轻，随后便挂断了。

王倩握着话筒，站在原地，办公室里只剩下墙角电视机里传出的、被调到很小的言情剧对白。她能清晰地回想起张晋那满不在乎的语气，他说，好戏才刚刚开始。

可她心里的那股不安，并没有因为这句自信满满的话而消散。

她坐回椅子上，拿起桌上那份只核对了一半的销售报表。上面的数字和曲线依然漂亮，每一笔都代表着一个家庭的信任，代表着一个分公司同事的努力。可现在，这些漂亮的数字，在她眼里却多了一层不确定性。

她伸手，指尖轻轻划过那道昂扬向上的曲线，仿佛能感觉到它的温度。长青学习机那句“双重万元豪礼”，就像一股突如其来的寒流，随时可能让这条曲线掉头向下。

她试着重新拿起笔，想把剩下的数据核对完，可脑子里全是长青那个广告的画面，还有刚刚电话里张晋那轻松的笑声。她叹了口气，最终还是放下了笔，将报表整齐地合上，放在了一边。现在，她做不到心无旁骛。

……

新锐电子的会议室里，烟雾缭绕。

段勇平和杨斌一左一右地坐在沙发上，谁也没说话，只是一个接一个地抽着烟，面前的烟灰缸里已经堆满了烟头。长青学习机的新广告，他们自然也看到了，而且比王倩看得更全。不仅是晚间黄金档，就连白天的一些地方卫视，也开始了轮番轰炸。

那声势，像是要把新锐刚刚点燃的市场热情，用一盆更大的油给浇旺，但最终受益的，却可能是他们长青自己。

办公室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张晋走了进来。

他一眼就看到了房间里压抑的气氛和弥漫的烟味，随手将门敞得更大一些，让外面的空气流进来。他没拿文件，只是把身上的外套脱下来，很随意地搭在单人沙发的椅背上，然后才在主位坐下。

他给自己倒了杯水，看着两人。

“怎么，被一个模仿者吓住了？”

段勇平把手里的烟在烟灰缸里用力摁灭，身体微微前倾，脸上的表情很严肃。

“张总，这次不一样。他们完全是像素级的模仿，而且奖金翻倍。我今天接了几个区域经理的电话，都说门店的压力很大，很多顾客进门就问我们的活动力度为什么不如人家。”

杨斌也跟着点头，补充了一句。

“是啊，市场部的同事反馈，我们刚建立起来的‘最大方’的品牌印象，一夜之间就被他们给冲垮了。消费者很简单，谁给的钱多，谁就更大方。”

张晋端起水杯喝了一口，不紧不慢。

“那就让他们冲。这锅水，光靠我们自己烧，还不够热。现在有人愿意主动加柴，帮我们把整个学习机市场的关注度都炒起来，这不是好事吗？”

杨斌和段勇平都愣住了，一时间没明白他的意思。

杨斌有些迟疑地问。

“您的意思是……我们不管？”

“当然不是不管。”张晋放下水杯，杯底和桌面接触，发出一声轻响，“我只是说，我们没必要跟着他们的节奏走。靠砸钱来竞争，是最没技术含量的手段，也是最不长久的。今天你一万，他两万，消费者看个热闹。时间长了，大家就都疲了，除了比谁钱多，谁还记得你的产品本身有什么特点？最后的结果就是，把整个行业的利润都打没了，谁也捞不着好。”

他站起身，走到会议室的窗边，看着楼下来来往往的车流。

“他们愿意跟风，就让他们跟。但我们，要做点他们跟不上，也学不来的东西。”

这话让段勇平精神一振，他知道，张晋肯定又有了新的想法。

“张总，您是不是有新计划了？”

张晋转过身，脸上带着一种成竹在胸的平静。

“我准备，以公司的名义，出资赞助今年的全国青少年围棋锦标赛。”

这个提议一出，会议室里顿时安静下来。

段勇平和杨斌交换了一个眼神，都看到了彼此脸上的不解和惊讶。一个做电子学习机的公司，去赞助一项体育赛事，还是围棋这种看起来有些“曲高和寡”的项目，这步棋，他们完全看不懂。

段勇平主管财务，对钱最是敏感，他第一个提出了疑问。

“赞助国家级的比赛？张总，这可不是一笔小钱。我之前了解过一些体育赛事的赞助，像这种全国性的锦标赛，冠名费没有十几万根本拿不下来。”

在1992年，十几万对于任何一家公司来说，都是一笔需要慎重考虑的巨大开销。

张晋看着他，反问了一句。

“十几万，买下‘新锐小霸王杯’这个冠名，让全国所有主流媒体都来报道我们，让所有关心孩子教育的家长和老师都知道，新锐电子是一家有文化、有格局的公司。你觉得，这十几万的广告费，花得值不值？”

他没等段勇平回答，便接着往下说。

“长青送的是现金，是看得见摸得着的物质奖励。这很直接，但也很粗暴。我们要送的，是一种品牌形象，一种文化内涵。”

“我们产品的名字叫学习机，核心是‘学习’两个字。围棋是什么？是智力体操，是策略博弈，更是我们中华民族几千年沉淀下来的文化瑰宝。我们将新锐小霸王和围棋绑定在一起，那么我们卖的，就不再仅仅是一台冰冷的机器，而是一种开启智慧、锻炼思维的可能性。”

“这种品牌形象一旦建立起来，就是我们的护城河。是长青学习机花再多的钱，送再多的现金，也无法模仿，更无法超越的。”

杨斌是搞市场的，张晋的话像是一下子点醒了他。他原本紧锁的眉头瞬间舒展开，整个人都兴奋了起来。

“高！张总，这招实在是高！我们这是在升维打击！他们还在第一层比谁送的钱多，我们已经到第三层塑造品牌文化了！”

张晋对他摆了摆手，示意他冷静。

“光赞助还不够。”他走回座位，计划显然已经非常完整，“我们还要同步开发一款新的学习卡带，就叫‘围棋入门与对弈’。买我们新锐小霸王学习机，不仅能学语数外，还能跟着国家队的标准学围棋。我们要让消费者看到，我们是真心实意在推广智慧教育，而不是玩噱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