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首《我爱学习》从电视上消失了，停得干脆利落，就像它出现时一样突兀。但有些东西一旦发生，就不是关掉开关那么简单。

第二天一早，一份都市晚报被送到了许多人的办公室和家里。报纸的文娱版块，一篇评论文章占了不小的位置，标题取得很平和——《当学习机营销走进“死胡同”》。

文章署名“观棋不语”，笔调也确实像个旁观者，没有点任何一家的名字，只用“A企业”和“B企业”来代指。

文章里写着，从国粹节目到儿歌广告，A企业的市场动作，每一步都像是B企业的影子。这种做法，在商业上或许有它的道理，叫“跟随策略”。但模仿如果只学了个皮毛，丢了里子，就很难得到别人的认可。特别是做教育产品的，家长们买的是一份对孩子的期待，看重的是真诚和用心，而不是投机取巧。

这篇文章写得不温不火，但每个字都说到了点子上。

仿佛是一个信号，风向开始悄悄转变。

中午，一档交通广播电台的午间闲聊节目里，两个主持人也聊起了这个话题。

“哎，我说个事儿啊，最近不知道大家注意到没有，就是那个学习机的广告大战。”男主持人的声音带着笑意。

“你说的是那个‘拍手歌’和‘学习歌’吧？我儿子最近天天在家‘啪啪啪’，我脑袋都大了。”女主持人接话。

“哈哈，我家那个也是。不过说真的，两个广告放一起看，感觉特别有意思。一个让你觉得，学习是件挺好玩的事儿；另一个呢，就差把‘赶紧去学习’五个大字贴孩子脸上了。你说现在的家长和孩子，会吃哪一套？”

“那还用说？反正我听了那个‘学习歌’，感觉我上学时候的班主任就站我身后呢，浑身不自在。”

收音机里传出的笑声，飘散在城市大大小小的汽车里。

变化最直接的，还是在商场。

周末的百货大楼，家电区总是最热闹的地方。新锐学习机的柜台被围得里三层外三层，销售员忙得脚不沾地。

不远处的长青学习机柜台，就显得冷清多了。

一个穿着讲究的销售员，看见一位领着孩子的母亲在柜台前犹豫，立刻迎了上去。

他脸上带着职业的笑容，“同志，看看我们长青学习机吧，这是最新款，功能特别全，现在买我们还送大礼包。”

那位母亲的目光在宣传海报上停了停，又下意识地往新锐那边看了一眼。

她指了指海报上的活动介绍，问销售员，“你们这个活动，还有送的这个礼包，怎么和隔壁新锐的差不多？”

销售员脸上的笑容有点挂不住，他顿了一下，解释道，“这个……现在大家搞活动，形式都差不多，算是行业惯例。”

那位母亲听了，不置可否地点点头。

她身边的男孩大概七八岁，仰着头插了一句，“妈妈，我不要这个，他们的歌不好听。”

母亲摸了摸儿子的头，对销售员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点歉意，但态度很明确。

“孩子不喜欢。人家新锐那个歌，他天天跟着唱，还主动说想买个学习机。你们这个《我爱学习》，他听了一遍就让我换台，说听着像老师在训话。小孩子嘛，还是得讲究个兴趣。”

她没再多说，拉着孩子的手，径直走向了人群拥挤的新锐柜台。

那位母亲的声音不大，但足够让柜台里另外几个无所事事的销售员听见。其中一个年轻的销售员，忍不住小声对旁边的同事嘀咕。

“咱们就不能自己想点招吗？老学人家的，还学得这么别扭。”

另一个年长些的叹了口气，没接话。

这样的小插曲，不止发生在一个地方。

公园的长椅上，两个带着孩子出来玩的父亲在聊天。

“老李，给你儿子买学习机没？”

“还没呢，正看着。新锐那个好像不错。”

“长青不也出了吗？广告打得挺凶的。”

“别提了，那个广告，跟喊口号似的，我儿子一看就皱眉头。说白了，就是抄人家新锐，还没抄到家。感觉这公司做事不踏实。”

消费者的嘴，就是市场的风向标。长青学习机靠钱砸出来的热度，正在快速消退。销量虽然没掉下来，但也完全停滞了，和预期的火爆场面差了十万八千里。

更关键的是，“抄袭”、“没创意”这些标签，开始牢牢地贴在了长青的品牌上。

新锐电子的专卖店里，王倩正忙着给一位顾客开票。

店里人来人往，她一边熟练地操作，一边能听到顾客们的闲聊。

“还是买新锐，感觉靠谱点。”

“是啊，那个长青，跟风跟得太明显了，吃相不好看。”

王倩把开好的发票和保修单递给顾客，脸上带着真诚的微笑。等顾客走后，她直起腰，看着店里热闹的景象，心里对张晋的佩服又多了几分。

那个男人，好像总能比所有人都先看到结局。

……

新锐公司总部，办公室里。

张晋、杨斌和段勇平三个人，正看着一份刚出炉的市场分析报告。

报告是杨斌拿来的，上面用各种图表和数据，清楚地展示了长青学习机在口碑上的滑坡。

杨斌的手指在报告上那条代表“品牌信誉度”的下滑曲线上点了点，他抬头看着张晋，脸上是实实在在的疑惑。

“老张，这事儿我有点没想通。按理说，咱们国内现在这个市场环境，对什么营销策略、商业模式的抄袭，根本没什么保护。你之前也说，陈长青这么干，咱们拿他没办法。可这才几天，怎么市场上骂他的人就越来越多了？他花的广告费可比咱们多多了，不该是这个结果啊。”

段勇平也抱着胳膊，看向张晋。他虽然没有杨斌那么外露，但显然也有同样的疑问。

张晋的面前放着一杯热茶，他端起来，慢悠悠地吹了吹气。

他喝了一口，才把杯子放下，脸上带着一点笑意。

“法律上，确实是没办法。别说现在，就是再过些年，这种事儿也还是个模糊地带。告他抄袭？没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