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申城最豪华的酒店之一，顶层的行政套房。

詹宏的侄子王帅，正坐立不安地站在套房客厅的中央，西装穿在他身上显得有些滑稽，他不停地整理着自己的领带，手心里全是汗。

靠窗的沙发上，一个金发碧眼的男人陷在里面，修长的双腿交叠着搭在茶几上，手里端着一杯加了冰的威士忌，正轻轻晃动着。

他和整个房间的紧张气氛格格不入，显得悠闲又散漫。

套房的门被推开，陈长青和詹宏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沙发上的男人只是掀起眼皮瞥了他们一眼，连姿势都没换一下，更没有要起身的意思。

王帅看到救星一样，连忙小跑着迎了上去，脸上挤出热情的笑。

“姑父，陈总，您二位来了。快请进，快请进。”

他侧过身，指着沙发上的男人，压低了声音介绍。

“这位就是我跟您提过的莱昂斯先生。”

他又赶紧换上一副更谦卑的表情，转头对着那个外国人，用一口流利的英语飞快地介绍着陈长青的身份。

莱昂斯这才慢吞吞地把腿从茶几上拿下来，放下酒杯，站起身。

他个子很高，一身剪裁合体的名牌西装，让他看起来像个男模。

他走到陈长青面前，伸出手，脸上没什么表情。

“陈先生，你好。”

他的中文发音标准得惊人，甚至还带着一点北方口音，这让陈长青和詹宏都有些意外。

莱昂斯似乎很满意他们的反应，嘴角微微向上扯了一下。

他松开手，直接走到一旁的吧台，又给自己倒了半杯酒。

“你公司的那些广告，小帅都拿给我看了。”

他晃了晃杯子，转过身来。

“很愚蠢，也毫无美感。”

詹宏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他下意识地去看陈长青的脸色。

王帅的脸则瞬间白了，他没想到这位莱昂斯先生说话这么直接，一点面子都不给。

陈长青的脸上看不出什么变化，他只是平静地拉开一张单人沙发，坐了下来，然后对詹宏点了点头。

詹宏会意，也跟着在旁边坐下。

陈长青看着那个举止傲慢的外国人，语气平淡。

“莱昂斯先生，请坐。我想听听你的高见。”

莱昂斯挑了挑眉，似乎对陈长青的镇定有些意外。

他走回沙发，重新坐下，顺手从茶几上拿起一本长青学习机的产品宣传册。

他只用两根手指捏着册子的边角，好像那上面有什么脏东西。

“问题不在于你们抄袭了谁的广告，而在于你们的产品，你们的品牌，从根子上就有问题。”

他随手将那本宣传册扔回桌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

“你们的目标客户是谁？学生。你们想讨好谁？家长和老师。你们想让所有人都满意，结果就是做出了一个谁都觉得平庸的东西。”

莱昂斯身体微微前倾，蓝色的眼睛里透着一股商人的精明。

“陈先生，我问你一个问题。你的学习机，跟市场上其他牌子的学习机，除了外壳上印的商标不一样，还有什么本质的区别吗？”

这个问题，像一把刀，精准地插进了陈长青的心窝。

长青集团能有今天的规模，靠的就是模仿和跟随战略，这是刻在他骨子里的经营哲学。

他沉默了。

莱昂斯也没指望他回答，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没有区别。所以你们的产品没有记忆点，所以你们只能靠模仿别人的营销来吸引眼球，靠打价格战来抢占市场。现在，这条路走不通了。”

他站起身，在昂贵的手工地毯上踱了两步。

“现在，我给你一个机会，一个让长青起死回生的机会。”

莱昂斯停下脚步，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看着陈长青。

“彻底地推倒重来。首先，把这个又厚又丑的塑料盒子，给我扔进垃圾桶。”

他指了指那本宣传册。

“我们要重新进行工业设计。让它变得更薄、更酷，用上金属外壳，要有科技感和未来感。我们要让它成为一件时尚单品，让一个中学生把它带到学校，会立刻成为全班同学羡慕的焦点。”

陈长青的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

学习机，首先是学习工具。

搞成一个花里胡哨的“时尚单品”，还有学生会用它来学习吗？这会不会本末倒置？

莱昂斯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轻笑了一声。

他没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纠缠，而是直接抛出了自己的核心观点。

“当然，光有好的产品设计还不够。我们还需要一个代言人。”

他刻意停顿了一下，吊足了胃口。

“一个能够瞬间引爆舆论，让所有人都讨论起来的代言人。”

“一个当红的、性感的、充满争议的女明星。”

套房里瞬间安静下来，连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詹宏和王帅交换了一个难以置信的眼神。

陈长青终于无法保持平静了，他身体前倾，双手按在膝盖上。

“你说什么？性感女星？”

他的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气和强烈的质疑。

“莱昂斯先生，你是不是搞错了？我们的产品，用户是小学生和中学生。你让我去找一个性感女星来代言？这像话吗？我们公司一直以来建立的专业、严谨的教育品牌形象，还要不要了？”

这太荒唐了，简直是胡闹。

一个卖学习机的，去找性感女星代言，传出去不被人笑掉大牙才怪。

那些视孩子教育为头等大事的家长，会怎么看长青？

学校的老师们，又会怎么评价这件事？

“哈哈哈哈！”

莱昂斯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笑得前仰后合，好像听到了全世界最好笑的笑话。

他好不容易止住笑，走到陈长青面前，带着一种怜悯的眼神看着他。

“陈先生，你错了。你的观念，还停留在上个世纪。”

他伸出一根手指，在空气中摇了摇。

“你必须搞清楚一件事。学生，只是使用者。真正掏钱买单的，是谁？”

他没有等陈长青回答，便自问自答。

“是家长！是那些三十岁到四十岁，被生活和工作压得喘不过气，自己的人生也许已经没什么希望，但却迫切地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够与众不同、能够站在潮流尖端的家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