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费大先生审视我的时候，我也才真正看清楚他的面目——天庭饱满，面皮红润，眉心祖窍处两点朱砂，尤其别致。

只是……

“这位高人的耳朵似乎不大好用。”

他揶揄我，我当场便回敬了过去：“在下从来没有说是自称神断先生，那都是别人抬爱，是以尊称。”

我这话一说，费大先生的脸色顿时变了。

显然没想到我会如此不给他面子。

“后生无礼！”程远达也恼怒起来，呵斥道：“你怎么敢这么跟费大先生说话？！”

林玉玲也坐不住了，慌忙起身，“陈先生，你——”

“无妨，无妨。”费大先生冷笑着摆了摆手，故作大度模样，“现在的年轻人嘛，都是这样，仗着学了点微末伎俩，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更不晓得尊敬长辈，敬畏高人。”

程远达讪笑道：“费大先生，实在抱歉，鄙人也是第一次见这后生小子，不知道他这般没有礼貌！”

“程族长误会了。”我淡淡说道：“在下虽然年轻，但自小蒙父母教诲，也颇知礼数，更晓得尊老爱幼之道，但那是对好人。对于招摇撞骗之徒，在下自然没有好言好语的。”

费大先生眉头一挑，“小子，你说谁是招摇撞骗之徒？”

我讥诮道：“自然是你，不然还能是我啊？”

“你，你——简直是岂有此理？！”程远达大怒，戟指喝道：“你现在就给我出去！我们程家不欢迎你这种狂悖之徒！”

林玉玲慌得手足无措，幽怨地看了我一眼，大有责怪我言语无状的意思，连声对程远达致歉道：“对不起程叔叔，我们这就走！”

“阿玲，不是我不收留他，你也看见了，刚进门就冲撞我请来的高人，实在是没法留他。”程远达一脸不高兴，“回去跟你娘说清楚，咱们两家交情还是照旧，只是别再把不三不四的人往这里带了。”

“是，实在抱歉。”林玉玲把脑袋垂得更低了，伸着手扯我衣袖，低声说道：“快走吧。”

“等等。”我说：“林大姐，如果这姓费的真是位高人，我岂敢造次？不用程族长赶我，我都回自行离开！可惜他只是个江湖骗子！既然让我撞破了行藏，我又岂能一走了之？他决计不可能治好程翼清！”

林玉玲听听我说得这么笃定，一时间也怀疑起来，“他，真是江湖骗子？”

我冷笑道：“他很高明，但高明的是伪装之术，能瞒得过你们，却瞒不过我这双眼睛！”

“你还敢胡说八道！”程远达怒不可遏，大声厚道：“来人啊！”

“怎么了老爷？”福伯冲了进来。

“把这小子给我赶出去！”程远达骂骂咧咧道：“以后把眼睛放亮点，别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让进咱程家的门！”

“是！”福伯立刻过来推搡我，“赶紧走！”

我站在那里，立地生根，稳如泰山，福伯虽然奋力强推，我却始终纹丝不动，福伯不免吃了一惊，回头看程远达，“老爷，他不走。”

“推他啊！”

“推不动……”

程远达也是一愣，随即气笑了，“阿玲，你是怎么认识的这样一个活宝？还赖在我家里不走了。”又呵斥福伯道：“去再叫几个人来，带上棒槌！他不走是吧，那就给我乱棍打走！”

“是！”

福伯答应了一声，便要出去喊人，林玉玲彻底慌了，“陈先生，要不咱们还是走吧。”

“只要这姓费的家伙推得动我，我就走。”我盯着费大先生，冷笑道：“高人，别装死啊。”

“好小子，这是跟老夫叫号呢！”费大先生也坐不住了，霍然起身，喊住福伯，说道：“不用去请别人来了，这小子有意卖弄本领，挑衅老夫，倘若老夫不应，他就有的是俏皮话了，呵~~不过是区区千斤坠而已，当老夫不认得？小子你站稳了，老夫一只手让你滚出去！”

福伯当即止住了步子，叫道：“费大先生，好好教训教训他！”

程远达也道：“让他知道点厉害！”

林玉玲忧心忡忡，“陈先生，要不——”

“没事。”我截口说道：“林大姐站远点，小心这老骗子摔得四仰八叉，再碰到你。”

“你——！”费大先生也气了，撸起袖子上前，“老夫真想把你的嘴给撕烂！”

他一摆架势，我便瞧出来了，他连天师派都不是，纯粹野路子，不知道从哪里偷师，学了点天师派的东西，却又不伦不类。

“走！”

费大先生一声断喝，猛然推掌击在我胸口。

但听“砰”的一声，我渊渟岳峙，纹丝未动，他却“哎呀”一声，往后连退数步，龇牙咧嘴，胡子乱颤，狂甩胳膊。

“哎？！”

这一下，福伯和程远达都惊住了。

林玉玲眼中则迸发出喜悦的神采。

刚才她可是连看都不敢看的，拿手捂住眼睛，偷偷从指缝里瞄。

“费大先生，手麻不？”

我看见他把手缩进了袖管里，结果整条袖子都在乱抖，不禁冷笑道：“就这？隐世高人，天师弟子？”

福伯和程远达也都狐疑地看向费大先生。

费大先生老脸通红，却仍故作镇定，喝道：“小子休要猖獗！老夫刚才是念你年纪轻轻，不忍伤你，所以才用了一只手，而且只用了一成真气！倘若双掌齐发，施出十成力道，你早就死了！”

我翻了个白眼，“那你快用两只手，十成力道吧，到时候再推不动，可就别叫费大先生了，叫废物点心怎么样？”

林玉玲不禁莞尔。

“狂妄！”

费大先生怒吼一声，连连跺脚，似乎是在运功，脸上渐渐涌起一抹青灰色的气，我心下一凛，“这家伙是旁门左道！”

名门正派修炼真气，即便外现，也是干净纯粹的，要么是青色，要么是赤色，要么是紫色，要么是金色……唯有邪魔外道，旁门左道，修炼的邪气乱而不纯，会显现出驳杂之状，就譬如这废物点心的青灰色。

“哈！”

一声呼喝，费大先生双掌齐发，恶狠狠的拍在我的胸口！

“啊！”

林玉玲惊呼出声，程远达也急叫道：“费大先生手下留情，别闹出人命！”

但听“嘭”的一声，一团白影倒飞出去，重重跌坐在太师椅里，“咔嚓”乱响，把那太师椅砸了个粉碎！

不是我。

我依旧站在原地，一丝一毫都没动。

飞出去的是废物点心。

真个是四仰八叉！

福伯、程远达、林玉玲三人眼珠暴突，下巴掉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