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关心则乱，程远达心系儿子，容易受费大先生拿捏，倒也正常，我耐心说道：“程族长，这姓费的脸是假的，本领是假的，身份是假的，你就敢信他的符水是真的有用？你就不怕他给令郎喝出什么毛病？”

“符水绝对没有问题！”

费大先生拍着胸脯说道：“老夫的符箓可是张天师亲手所画，灵验无比！”

我冷笑道：“就是张天师亲手所画，也未必灵验，更何况你嘴里还没有半句实话！符在哪里？”

费大先生撇撇嘴，“没了。”

“那你明天怎么治？”

“当然用别的办法，符水只喝一次就行啦。”

我一眼便看出他在扯谎，而且说话的时候，眼睛总是往地上瞟，而地上丢着他那件被我撕碎的银色袍服——

我瞬间明白，笑问道：“你身上还有那种符纸，对吧？”

他断然否认：“没有了！”

我从地上捡起那件烂袍服，用力一抖，顿时有几张符纸飘落出来。

费大先生脸色变了，讪讪说道：“老夫忘了这件袍子里装的还有。”

我伸手去捡那符纸，费大先生却大声喊道：“快住手！那符纸上有极大灵力，道行浅的，容易被伤着！你——”

他大呼小叫的时候，我已经把符纸拿在手里，翻来覆去看了起来。

“你，你还怪厉害哩。”费大先生悻悻说道。

我懒得理他。

黄纸，朱砂符，最常见的样式，像是驱鬼符，但这种符纸是用来外贴的，不是用来喝的啊。

我嗅了嗅，符纸上一股怪味直冲脑门，不是纸和朱砂的气息，而是药味。

“程族长，他就是用这种符喂给令郎喝的嘛？”我向程远达询问道。

程远达拿着那符看了半天，又仔细闻了闻，然后点点头，“对，就是这个味！”

我又问道：“是怎么喝下去的？”

福伯在旁边答道：“是把符纸在酒里烧成灰，强灌进少爷嘴里的。”

“你还真敢乱来啊！”我冲费大先生怒目而视，“说，你这符纸是用什么药泡制出来的？！”

费大先生微微一颤，“什么药，什么泡制，老夫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上面一股刺鼻的药味，你别说你闻不到！”

“哦，那不是药味，那是灵气。”

“灵气？”

我不禁怔住，怎么也没想到，这老家伙会不要脸到这种地步，就睁着大眼说瞎话，硬编啊！

“你这符纸就是普普通通的驱鬼符，是用来贴的，不是用来内服的，你为什么要烧灰化酒，强行灌给程翼清？”

“后生晚辈，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普通的驱鬼符当然不能内服，可老夫这驱鬼符灵气四溢，就是用来内服的！正所谓，术界九脉，千门万派，各有玄妙不同！你和老夫又不是一个门派的，怎么知道老夫门派符箓的用法？”

“……”

身为相士，我打小练嘴皮子，自问口才还行，没想到如今碰见这老骗子，倒是被他给说不会了。

他见我语塞，更是得意，一捋胡须，叹息道：“常言道，信则灵，不信则不灵！既然你们都已对老夫心生怀疑，不信老夫的本领，那老夫再留在此地，也是无益，不如就此告辞吧。诸位，后会有期！”

说完，费大先生尥开腿就大步往外迈。

“站住！”

我长臂疾探，一把抓住他肩头，捏得他嘶嘶哈哈，连声叫疼！

“小子，老夫可是百岁老人啊！你这么虐待我，就不怕遭报应！？”

我把驱鬼符递到他面前，冷冷说道：“你既然说这符箓充满灵气，那岂可浪费？福伯，劳烦你去取酒来，让这位费大先生也喝下符水。”

福伯还在迟疑，我厉声说道：“事关你家少爷的安危，我一个外人帮你们帮到这种地步，你们自己还在执迷不悟呢？！”

这一句话，犹如当头棒喝，把福伯给说醒了，连声答应，当即跑了出去。

费大先生叫道：“你不能这样！老夫又没有被鬼缠身，为什么要喝驱鬼符水？程远达，你请老夫来，是为了羞辱老夫的吗？你再袖手旁观，老夫画个圈圈诅咒你！”

程远达手足无措，欲言又止，知道劝不住我，便看向林玉玲，林玉玲只当没瞧见。

她现在是完全相信我了。

不一时，福伯便提着酒坛子跑了过来，身后还跟着几个结实汉子，一看就是程家的长工、家仆。

“神断先生，这是酒，这是碗，这是火折子。”福伯把东西都放在我跟前，说道：“这位费大先生就是用这酒化的符，给少爷灌下去的。”

“很好。”我把驱鬼符递给他，“劳驾，就照着他的做法，倒一碗酒出来，焚了这符纸化在酒里。”

“哎！”福伯接过驱鬼符，先倒出一碗酒，然后就焚烧起符纸，把灰烬都落在碗里，烧到一半的时候，连符纸带火一并丢入碗中，但听“腾”的一声，碗里的酒被烧着，燃起一团蓝色火焰，还飘起了青烟，片刻之间又熄灭。

福伯把碗端了起来，递给我。

费大先生一看要动真格的了，脸色大变，连声叫道：“别灌！小兄弟，看破不说破，说破有大错！都是道上混的，抬头不见低头见，你就饶老夫一次吧！老夫日后必有报答啊！”

我连腔都不接，直接把酒往他嘴里灌去，他牙关紧咬，哪里肯喝？

程远达一看这架势，终于意识到不对，当即冲壮汉们喊道：“你们过来，喂他喝下去！”

“是！”

壮汉们一声答应，一涌上前。

“我说！”费大先生急忙叫道：“我说还不行嘛！这驱鬼符是用迷魂药水泡出来的！”

这下不用我问了，程远达都急不可耐地问道：“迷魂药是干什么用的？”

费大先生鬼迷日眼的，有些尴尬的说道：“是，嗐，其实就是迷药，喝了之后，倒头就睡……”

“你——！”

程远达惊怒交加，“所以你真是个骗子？！”

“骗子属实是有点难听了。”费大先生讪讪说道：“老夫也是有点本领在身的。”

程远达身子一晃，几乎气晕过去，“那，那你的阴阳眼呢？说是能看见我儿身上的东洋厉鬼，不会也是假的吧？”

费大先生直嘬牙花子，“屁阴阳眼啊，整个玄门术界也就只有半神陈天默开了阴阳法眼，老夫比陈天默略逊一筹，暂时还没能开启。”

我听得是满脸黑线。

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还比我爹略逊一筹……比我爹五岁时略逊一筹吧。

“你那些法器呢？”福伯急忙问道：“什么照妖镜、诛仙剑、降魔杵、乾坤圈之类的，也都是假的？”

费大先生自己都憋不住笑了，“那些法器要都是真的，老夫早上天了，还用得着在下界捉鬼玩？”

福伯傻了。

“你这老东西！”程远达彻底暴怒，一把揪住费大先生的衣领子，“你，你敢这么骗我！还给我儿子喝迷药！我儿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拿你抵命！”

“别别别激动，你儿子不会死的。”费大先生连忙宽慰他道：“老夫这一符纸的量，也就够一个壮汉睡到天亮，哦，令郎不算壮汉，那至多也就睡到中午。”

“把这地上的驱鬼符全部捡起来！”程远达怒不可遏，冲壮汉们吼道：“全部塞这老骗子嘴里！让他都吞下去！”

“是！”

壮汉们如狼似虎地扑了上来，不由分说，按住费大先生就是一阵摩擦，费大先生叫得哭爹喊娘，跟杀猪似的。

我叹了口气，现在知道谁有辱斯文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