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东厢房的时候，我看见张氏夫人已经坐在床头，端着青瓷碗，正仔细地喂程翼清喝那雪藕稀饭。

她穿的是一件绣满缠枝纹的旗袍，很贴身，极显身材，纤细的腰肢，平整的脊背，还有丰腴的臀部，因为探着身子喂饭的缘故，撑得愈发浑圆。

不得不说，这是个极具诱惑力的女人，就像熟透了的蜜桃，任谁看了都想咬上一口。

我站在雕花门边，没有凑到近前，先让程远达过去，与程翼清父子团聚，享受片刻久违的天伦之乐，这也算是我的慈悲心肠了。

因为过一会儿，我可就要施展霹雳手段了。

侧面看去，也不知道是因为喜悦还是激动，张氏夫人的手在微微颤抖，杏仁眼里汪着两泓春水，嘴里轻柔的说道：“翼清你慢些喝，当心烫着……”

程远达则说道：“喝！大口大口的喝！不够了让你小妈给你再熬！”

床榻上那个半坐着，如狼似虎般吞咽浓粥的男人露出了个侧脸给我，面色惨白。

我听着他嗦吸时所发出的声音，心中渐渐烦躁。

因为以相音之术而论，那声音大不吉利，是凶音！

好在他很快就喝完了一碗粥，熨帖的舒了一口气，说道：“小妈，再给我来一碗，我没吃饱。”

张氏夫人笑道：“行，再给你来一碗，小妈一定喂饱你！”

说完，她捧着空碗，起身轻快地走了，脸上的笑意荡漾至极，如久旱逢甘霖，只是从我面前经过时，瞬间收敛，又变得正经起来。

她走路带起一阵香风，我仔细嗅了嗅，不动声色。

程远达扶着程翼清坐了起来，晨光穿过窗棂落在他脸上，我看得分明，是照片里那个浓眉大眼的青年，只是眼尾比照片上的人多了道疤痕，有些狰狞，就像是一条蜈蚣往鬓角里钻，把原本周正的面相扯得戾气横生！

我走了过去。

程远达立刻说道：“儿啊，这位就是神断陈先生！多亏是他出手救你，不然，你到现在还被厉鬼缠着呢！”

“多谢先生！”程翼清看向我，脸上露出肃然起敬的表情，立刻从被窝里爬了起来，颤巍巍要下到地上与我跪下磕头叩谢。

我也不拦着，因为我受得起。

程远达大概以为我会拦着的，没想到我无动于衷，一时有些惊讶，慌忙去扶着程翼清，让他安稳跪下，冲我重重磕了三个响头，“先生救命之恩，翼清永世不忘！日后但有差遣，翼清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好啦好啦，神断先生还要撮合你跟玉玲呢？”程远达忙不迭地把程翼清拉扯起来，让他坐在床边，然后迫不及待地跟他分享惊喜，他以为程翼清会惊喜，但程翼清很显然是受到了一记惊吓，抬头看看我，又看看程远达，颤声道：“林玉玲？”

“是啊儿子！”程远达兴奋地说道：“你不是打小就惦记人家嘛，去了林家玩耍回来，就口口声声说要娶玉玲当老婆，现如今，能如你的愿了！”

“程族长。”

我见程翼清脸色有变，嗫嚅着要说话，当即抢先说道：“你能不能先出去一会儿，也不要让旁人再进来，我得为令郎再仔细瞧瞧，倘若他身上的厉祟祛除得不干不净，后患无穷！”

程远达吃了一惊，连忙答应：“好好好！这是正事！有劳先生！”又叮嘱程翼清道：“儿啊，一切都听神断先生的啊！为父就在外面，等会儿再进来看你！”

程翼清点了点头，“嗯~~”

程远达快步退了出去，又把屋门给掩上了。

外面传来张氏夫人的声音：“怎么了？”

“嘘~~”程远达呵斥道：“小声点！神断先生要作法，你先别进去！”

“怎么又要作法？”

“巩固治疗懂不懂？你个妇道人家，知道个什么？”

“……”

屋里倒是一片死寂，我盯着程翼清，默不作声，从上到下，仔细审视。

此人骨相金形带煞，天灵盖凸起如覆盂，本为“将星入命”之相，主杀伐决断，只可惜有青筋隐现，呈“金戈断纹”之兆，若是真当了军官，掌了兵权，便要遭受反噬！

看他颧骨横张，两侧高耸如刀背，本属威势逼人之相，但左颧斜布一道寸余长的疤痕，似是被刺刀挑伤，破了“福禄宫”，主中年失势，因杀孽而大损福报！

继续往下看，程翼清地阁尖削，下颌骨收势急促，如锥刺地，乃“孤舟无靠”之相，主众叛亲离，下场凄惨。

回过来再看他的五官——

两条卧刀眉，粗浓如墨，眉尾斜插入鬓，本来好一副“武曲临世”之相，但美中不足，眉毛里有逆生白毛，这是阴煞侵体之兆，且左眉有间断，主兄弟刑克，倒是应了林玉成之死。

生得一双大眼，偏偏瞳仁泛青，白睛之上血丝密布，盘根错节如结蛛网，此乃“天罗地网煞”，任其造孽，为非作歹，最终难逃法网恢恢，疏而不漏！

晨光照来，落在他的脸上，刺得他瞳孔收缩，呈竖线状，此相也有名目，叫做“烛龙窥渊”，主其人心性诡诈，能行悖逆人伦之事！

鼻梁有凹陷，状若刀削，此为“斩龙脊”，预示功业半途崩毁；唇线如弓，上唇薄而下唇翻卷，形似覆舟，主背信弃义；右侧法令线在颧骨处戛然而止，形成“断头纹”，亦是凶相！

五官不祥，气质也衰，其眉心“命宫”处暗浮灰败之色，如腐尸生苔！这还不是寻常的病容，而是“阴尸煞”——唯有亲手杀害至亲挚友，被冤魂厉气反噬，才能生出这等衰相！

看罢，我心中已经了然，林玉成之死，程翼清脱不了干系！而且根本就不是他所说的，为救他而死，是被他给弑了！

“先生一直盯着我看，是还有什么问题吗？”程翼清见我直勾勾得盯着他，也不说话，难免心里发虚，讪笑着问道。

我反问道：“你可知缠着你的厉祟是谁？”

程翼清悚然一惊，随即连连摇头，“不，不知道。”

“不知道？”我冷笑道：“那么容易就忘了总角之好，生死之交吗？”

程翼清瞬间面如死灰，眼神闪烁如火烛将熄，随即移开，不再看我，嘴里喃喃说道：“我，我听不明白先生在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