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上崭新的麻衣之后，此前熟悉的粗粝触感便又回来了，带着阳光和皂角的清新气息，瞬间就让我找回了那种独属于江湖人的利落与自在。

随后两天，黄家上下待我和汉琪依旧如上宾，一日三餐，珍馐美味不断，从无丝毫怠慢之意。

我与汉琪晨起吐纳，月下练剑，调理内息……在黄府安宁的氛围与精心的照料下，我俩因连日激战而耗损的精气神均得以迅速恢复，些许暗伤也在丹药和自身调息下尽皆消弭，状态甚至比来九江之前更显精进！

我自觉状态已恢复至巅峰，而陆安和依旧没有回来的消息，我和汉琪商议之后，决定不再等待，尽早踏上征程，了却与顾星梦的恩怨。

这一日清晨，天刚蒙蒙亮，我和汉琪收拾好行囊，便向黄宗涛和沈佩兰辞行。

“两位先生……怎么这么快就要走？”黄宗涛目中全是不舍，又瞥了沈佩兰一眼，说道：“敢是寒舍上下有什么照顾不周的地方吗？”

我笑道：“黄处长客气了，就是因为被你们照顾得太好了，所以才于心不安。”

汉琪跟着笑道：“我们要是再继续住下去，就被你们活活养成废物啦！瞧瞧，我这几天大吃大喝下来，身上的肉至少胖了六斤！多影响我出剑的速度啊！还有我大哥，脸都圆了！一副纵欲过度的模样，少了好几分帅气！”

我：“……”

黄宗涛也不禁哑然失笑，又劝道：“阎罗先生说笑了，两位还是那么帅！只是陆安和没有回来，不如……不如再多休养些时日？”

“梁园虽好，终非久恋之地啊。”我收敛笑意，肃容说道，“顾星梦身受反噬，正是虚弱之时，此时不除，后患无穷！我们兄弟已完全恢复，岂能耽于享乐，而靡费时日？安和兄归期遥遥未定，待他回来，劳烦黄处长替我们兄弟问个好便是。山高水长，江湖虽大，若是有缘，终有再见之日！”

黄宗涛反复挽留，我和汉琪坚持要走，眼看再说下去，汉琪就恼了，黄宗涛这才闷闷不乐地作罢，对沈佩兰使了个眼色，沈佩兰当即说道：“两位先生稍待片刻，我去去就回。”

黄宗涛问道：“两位先生打算去哪里找那个女人？有线索了吗？”

“有大致线索，就是不知道具体位置，得踅摸一番。”我问道：“正要请教黄处长，此去西北方向，有什么山谷吗？”

“西北方向，山谷……”黄宗涛沉吟片刻，说道：“往西北走，有个肇远镇，地处幕阜山脉东北部余脉，境内山高林密，峰岭纵横，有个峡谷，人称‘鬼哭峡’，在两省交界之处，比较有名，但人迹罕至！怎么，两位先生要去那里？”

“鬼哭峡？”汉琪笑道：“这个名字有点感觉了，我猜那老妖妇就在鬼哭峡。”

我问道：“那地方为什么叫鬼哭峡？是闹鬼吗？”

黄宗涛道：“幕阜山系自古以来就是虎患记载频发的区域之一，尤其是鬼哭峡，一直都有不少老虎盘踞，甚至还传言有成了精的山君！据说，进鬼哭峡的人，九死一生，十不存一！但凡被老虎咬死的人，会变成伥鬼，不能投胎转世，每到夜里，就在峡谷里哭泣，所以那地方才被叫做‘鬼哭峡’！两位先生不会真打算去那个地方吧？”

“有吃人的老虎，还有夜哭的伥鬼啊！”汉琪两眼放光，满脸兴奋，嘴角压都压不住了，“这可太好了！就算顾星梦那老妖妇不在，我也得去啊！”

黄宗涛错愕地看着汉琪，一副“你是不是有病”的表情。

他道：“阎罗先生别以为兄弟我在开玩笑，事实上，这些年跟鬼子打仗，地方上动荡，治理不到位，鬼哭峡的虎患闹得更加厉害了！光是今年，伤人害命的事情就出了好几起！”

我问道：“既然虎患闹得这么厉害，怎么还会有人进峡谷？”

黄宗涛道：“正是因为人迹罕至，所以峡内深处成了灵药宝地，听说那里有上了年头的血灵芝生在背阴的悬崖石缝里，还有能吊命的紫纹地精……这可都是价值千金的宝贝！总有贪心的人，抱着侥幸进去采药。甚至药行还花重金组织过几次围猎，请了老猎手和江湖高人，结果都铩羽而归，还死了不少人！那里的老虎狡猾得很，仗着峡谷地形复杂，又有瘴气掩护，根本就奈何它们不得！两位先生，可不要轻易犯险！”

汉琪笑道：“我们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越是危险，就越要去！我便不信，那里的老虎真成了精！就算是成了精，我也不惧！想当年，人家武松喝醉了酒，都敢赤手空拳，孤身一人，去景阳冈撩拨一头半成精的吊睛白额大虫，我和大哥两个人，难道还不如武松啊？正好帮你们除一大害！”

黄宗涛急道：“武松那是遇到了一头，鬼哭峡里可是一窝一窝的！都不知道有几头！”

汉琪道：“值什么？那就一窝一窝的杀嘛！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是相脉阎罗，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

黄宗涛：“……”

他见劝不动汉琪，又来劝我，“神断先生，真不是闹着玩的！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想杀那个女人，也不用急于一时嘛！”

我道：“没事，我听父亲说过，南方的老虎小，不如北方的厉害，也就是只大猫。”

黄宗涛一阵无语，又懊悔道：“我还不如不告诉你们呢！你们去了，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岂不成了恩将仇报的罪人？”

汉琪道：“你可别咒我们啊！”

黄宗涛“呸呸呸”啐了几口，又赶紧摸了摸木桌子，苦笑道：“看来两位先生是铁了心要去鬼哭峡了。”

汉琪道：“那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

黄宗涛道：“既然这样，我从江防指挥处调拨一二十个精兵，带上枪，咱们同去。”

我摇头拒绝道：“黄处长的好意我们心领了，但说句刺耳的话，你们去了，反而会成为我们兄弟的累赘。”

“不错！”汉琪道：“我们有腾挪之术，登高掠低，进退避趋，皆不在话下，攀山越岭，上树下水，都如履平地！即便是遇到一群老虎，打不过也逃得掉，你们行吗？真遇到危险了，还让我们分心救你们啊？”

黄宗涛想了想，一时难以辩驳，又说道：“那兄弟我准备些枪支弹药，两位先生带上吧。”

汉琪摆手道：“你就别替我们操心啦，我们哥俩既不会用那东西，也不想用。死沉死沉的家伙，带在身上，反而影响我们的速度和敏捷度！”

黄宗涛叹了口气，说道：“那这样，肇远镇上有国军在驻防，乃是隶属湘鄂赣边区游击挺进第二十一纵队的独立第三团，团长李岳霆是我的同窗，也是我的换帖兄弟，过命的交情！我给他写一封信，由两位先生带上……此去肇远，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两位先生可以直接找他。”

汉琪还要推辞，黄宗涛急道：“总得让兄弟我帮点什么忙吧！”

我笑道：“好好好，那就有劳黄处长写一封信了，说不得，真有要这位李团长帮忙的时候。”

“就是啊。”黄宗涛这才松了口气，连忙叫人去取笔墨纸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