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仇家吧？”

“摆明了要他命来的！”

“他还挺高兴。”

“待会儿有乐子看啦！”

“咱们场外再开一局？赌孟祥刚会不会去手剁腿？”

“去去去，真是看出殡的不显人家殡大！”

“……”

周围人嘀嘀咕咕，议论开来，都愈发兴奋。

孟祥刚充耳不闻，此时此刻，他的眼里就只剩下钱了。

我码好两百块大洋，推到孟祥刚的桌前，孟祥刚的颓气瞬间一扫而清，变得容光焕发，像换了个人似的，底气足了百倍，指着汉琪喝道：“来！继续！”

汉琪叹了口气：“我本来想着见好就收，可你们不识好歹，非得逼我赌下去，那好，那咱们就继续来呗。”

“等等！”金成鼎忽然指着汉琪喝道：“换人！你不能再上桌了！”

汉琪愕然道：“为什么？”

“就因为的你手法古怪！”金成鼎道：“我虽然看不出来你是怎么捣鬼的，但我就觉得你在捣鬼！”

汉琪不悦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是吧？老子本来就不想赌了，是你们非不让我走，现如今，又叫我下桌。耍我呢是吧？”

金成鼎冷笑道：“你不能上桌，换个人就成。”言罢，扭头看我道：“你不是他大哥吗？你来！”

汉琪登时愣住。

我也是一怔。

这个金成鼎，到底是喝多了，还是没喝多？

旁边吴世轩忽然抚掌说道：“这位金爷说得有道理，鄙人举双手表示赞同！”

“对！换人！我早就觉得你手法古怪！”孟祥刚跟着附和，又对我笑道：“爷，不是冲你，我得赶紧赢钱，才好还你啊。”

“岂有此理！？”汉琪怫然说道：“你们这不是欺负老实人么？！我们不玩了！”

他一来是假装生气，二来是真的还没有玩够。

吴世轩冷冷说道：“阎罗爷，我们都把钱给凑来了，你说不玩就不玩了？你带着这么多钱走，就不怕人财两空？”

汉琪嘿然道：“威胁我们是吧？”

吴世轩笑道：“我开赌场的，打开大门迎贵客，广结天下朋友，怎么会威胁客人呢？只是现在，大家伙都怀疑你的手法有问题，那你也应该避避嫌嘛。换做别的赌场，可能早对你不客气了，但鄙人很好说话的，如今给你两个选择——要么你把刚才赢的钱都留下，要么换你兄长来，你选吧。”

说话间，四周的巡场、护场都伸手入怀，两个“暗灯”也在调息运气，暗中蓄力，大有一言不合就开打的架势。

赌场里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那些围观的赌客们无不屏息凝神，目光在我们兄弟和吴世轩、金成鼎、孟祥刚之间来回逡巡，既期待又紧张，嗡嗡的低语声像潮水般在压抑中反复起伏。

“算了。”

我开口说话了，“老二，你也歇会儿吧，我来就我来。”

“欺人太甚！”汉琪猛地一拍桌子，怒目圆睁，一副受了天大委屈却又不得不屈服的模样，冲我吼道：“大哥，杀他们个片甲不留，让他们输得心服口服！看看到底是咱们运气好，还是某些人输不起！”

他愤愤地起身让开位置，动作带着夸张的不满。

我心中暗笑这臭弟弟演得卖力，脸上却露出几分无奈和凝重，不情不愿地缓缓在他原先的位置上坐下，把沉甸甸的银元包袱放在脚边，桌面上的钱又往里搂了搂，尽量显得忐忑一些。

“好！贤昆仲肯给我面子，那是再好不过！”吴世轩抚掌一笑，眼中精光更盛，仿佛胜券在握，“弟弟号称阎罗爷，不知道做哥哥的怎么称呼？”

我揉了揉眼睛，假装有些迷糊，嗫嚅道：“我，我没什么响亮的诨号——”

“他是看相的！”金成鼎讥讽道：“看得老准了，唬得我一愣一愣的！不如我们叫他神相得了！”

我连连摆手，“那可不敢当。”

这是实话。

就连我父亲也还没到“神相”的境界，我哪里敢自称“神相”？

“有什么不敢当的，就叫神相爷了！”孟祥刚笑嘻嘻道：“弟弟是阎罗爷，哥哥是神相爷，多搭啊！”

我愈发窘迫道：“这，这怎么好意思？”

他们看我软弱可欺，脸上都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

“鄙人有个提议。”吴世轩忽然说道：“牌九玩久了也腻，不如咱们玩点更痛快，更刺激的——摇骰子，押大小！一把一瞪眼，胜负就在须臾之间！怎么样？”

这厮精明得很，情知汉琪手法巧妙，怕我也如出一辙，再推牌九，多半还是个输，于是便要换玩法。

金成鼎也是粗中有细，立刻就明白了吴世轩的意图，“好！就玩骰子！纯凭运气！”

而孟祥刚推牌九也推得怕了，吴世轩的提议正合他心思，当即附和道：“对对对！骰子好！公平公正！谁也做不了手脚！”

周围的看客们情绪瞬间被点燃，爆发出更大的喧哗——

“骰子！刺激！”

“这下纯看运气了吧？”

“推牌九还能靠点技术，骰子可就看老天爷让谁赢啦！”

“谁说骰子没手法的？瞧你们一个个没见识的样子，遇到高手，想要几点就要几点！”

“呵呵，你们瞧这位刚上桌的，像是高手吗？”

“不像，软绵绵的，斯斯文文的，比他弟弟差远了。”

“悬喽！”

“……”

我也配合得擦了擦额头，假装有冷汗溢出来，嘴上嘀咕道：“你们说玩什么，那就玩什么吧。”

汉琪也是冷笑不语，一副很不服气很不情愿却又无可奈何的样子。

岂不知，玩骰子更是我俩的强项！

吴世轩算是搔到我痒处了！

“既然玩骰子，那就是赌场赔付。”吴世轩笑吟吟道：“接下来由鄙人来坐庄，三位没意见吧？”

孟祥刚和金成鼎都道：“没有。”

我自然也跟着摇了摇头。

吴世轩对荷官说道：“那骰子、骰蛊来。”

荷官是个面无表情的中年汉子，手法娴熟地从赌桌下面暗柜中拿出一个沉甸甸的黑木骰盅和三颗晶莹的骨质骰子，放在了桌上。

吴世轩对他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然后将骰子、骰蛊都推到我面前，“神相爷，验验吧。”

“好……”

我把三枚骰子一古脑全拿起来，假装很懂行地摇了摇，放在耳边听了听，又用指肚摩挲了片刻，还对着灯光仔细看了很久，然后又拿起骰蛊翻来覆去看了几遍，最终犹疑着说道：“没问题。”

吴世轩、金成鼎和孟祥刚都已经憋不住要笑了。

在他们看来，我就是装模作样，不懂装懂，外行充内行。

旁边看客中也有人小声嘀咕道：“骰子、骰蛊不是这么验的，这小爷不懂行啊……”

吴世轩又把骰子、骰蛊先后推到金成鼎和孟祥刚面前，让两人都验了验，说道：“诸位请放心，鄙人做生意，向来都是以诚信为先，童叟无欺！这骰子是真正用骨头磨出来的，质地均匀，无灌铅水银，是标标准准的赌具！”

“没问题，来吧！”孟祥刚急不可耐地说道。

金成鼎也点了点头，“闲言少叙，时候不早了，该办点正事了！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