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断先生？”

李岳霆见我没有言语，还当我没有听见，便又问了一遍，声音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压抑，“你说这世上真的有妖魔鬼怪吗？”

“难说。”我不置可否，反问张显武道：“张参谋长，你们派遣侦察连进山去接应罗勇胜等人的时候，有没有看见那团骨灰一样的雾？”

张显武摇头道：“鄙人没有去，对他们的搜寻情况所知有限，一些细枝末节，也没有了解到。”

李岳霆当即吩咐一个警卫员道：“你，立刻去把赵洪奎给叫到这里来！”

“是！”

那警卫员应声而去，不多时，便带回来一个满脸虬髯的粗犷汉子，模样甚是威武，但精气神却颇为不佳，眼圈发黑，像挨了两拳似的，面庞中透着一股深深的疲惫。

“报告！赵洪奎参见团座！”

“嗯~~我叫你来，还是为了了解那天夜里的情况。这位是我的朋友，神断陈先生，他为什么，你便回答什么，不许有任何隐瞒的地方！听明白了吗？”

“明白！”

赵洪奎看向了我。

我拱了拱手，“赵副连长好。”

“陈先生好！”

“你们那天夜里进山搜寻罗勇胜等人的情况，我大致知道一点，但还想了解得更多些，譬如说，那天夜里，你们有没有见到所谓的骨灰一样的怪雾？”

“见了！我们都看见了！”赵洪奎皱眉说道：“那雾确实邪门！不是寻常的山岚水汽，而是灰白色的，真就像骨灰一样！”

“那你们接触雾气了没有？”

“没有！我们看见那团雾的时候，它正往深山里弥漫，那是禁区，我们不敢去！但是隔着很远的距离，我们仍然能清晰地嗅到一股子土腥气！还有一抹难以形容的淡淡的腐味！那雾就像是活水一样，能贴着地面流动，能钻进石缝，还能缠绕山里的花草树木，就连星星和月亮，都被滤得惨惨淡淡！放眼一望，鬼气森森，让人不舒服！”

我点了点头，又问道：“那你们有没有听见‘老鹰嘴’崖壁里传出来什么声音呢？”

“没有！”

“哦~~你们具体是怎么发现罗勇胜的，能回忆起来吗？我想听到更多的细节，只要是能回忆起来的，都请赵副连长告诉我。”

“好，陈先生让我仔细想想——”

赵洪奎回忆着说道：“我们一队十来个人进山之后，沿途大声喊着王富贵他们的名字，只感觉声音在峡谷里回荡，空洞洞的，传不了多远就被那团浓雾给吞没了。兄弟们拿手电光柱射出去，也只能照亮眼前的一小片！晃进雾气里，隐约能看见许多扭曲的影子在颤动，可仔细看，却又什么都没有！”

“随后，我们靠近了‘老鹰嘴’，结果只瞧见了地上凌乱的丢弃着四身军装，四把手电筒，四把枪，还有些压缩饼干，却不见人！那崖壁之下，既没有打斗痕迹，也没有血迹，连脚印什么的都没有！”

“我心里打鼓，觉得不妙，随即让兄弟们扩大了搜寻范围，几乎把‘老鹰嘴’的附近给翻了个遍，却仍然一无所获！兄弟们都害怕了，七嘴八舌，嘀咕什么的都有，我呵斥了他们，但心里也膈应！又找了一会儿，还是什么都没发现，我便打算放弃了，结果就当我准备带领兄弟们回营复命的时候——”

说到此处，赵洪奎顿了顿，似乎在回忆某些细节——

“忽然一阵风，刮过峡谷！那灰白色的怪雾被吹散了开来！突然间，就在我们前方不远处，一片荒草丛中，月光照见了一个人影！那就是罗勇胜！”

赵洪奎话音方落，在病床上静听的罗勇胜猛地打了个寒噤，浑身瑟瑟发抖，虽说已经时过境迁，但是彼时彼刻的恐惧依旧如影随形，深深折磨着他。

只听赵洪奎继续说道：“我大声喊了一句，‘罗勇胜！’他没有任何反应！我觉得不对劲，当即示意两个侦察兵兄弟拿好家伙，跟着我包抄过去！等我们小心翼翼地靠近，把手电光打在罗勇胜身上的时候，我才看见，他的军装已经破破烂烂，沾满了泥土和枯叶！脸上、手上全是细小的划痕！虽然他是捂着耳朵眼的，但他的脑袋微微歪着，偏向崖壁，就像是在听里面有什么声音……”

“他的姿势这么古怪，表情也这么奇怪，我心里愈发犯起嘀咕！尤其是罗勇胜的眼睛是睁着的，但我喊了他好几声，他始终都没有丝毫反应！一个侦察兵兄弟忍不住伸手去拍他的肩膀，结果就在手指即将碰到他衣服的那档口，娘的！他的眼睛猛地眨巴了一下，身体也跟着动了，整个人像弹簧似地，腾地一下立了起来！”

赵洪奎的音调陡然拔高，带着一丝惊悸：“两个侦察兵兄弟吓得当场就叫了起来！我也吃惊不小！也想叫，强忍着没叫而已！你们不知道，当时罗勇胜的那张脸有多吓人！根本就不像是活人的脸！那颜色是青灰的，眼珠子瞪得溜圆，里面全是血丝，可瞳孔却缩得像针尖一样小！他嘴巴大张着，却没出一点声音！只有喉咙里发出‘嗬嗬~~~嗬嗬~~~’的，如同破风箱一样的抽气声！最瘆人的是他的表情！说不上是恐惧，也不能说是痛苦，而是一种，哎呀，没办法描述的，又变态又扭曲的兴奋！对，就是兴奋！咱也不知道他兴奋什么！”

旁听的罗勇胜闻言，嘴唇嗫嚅了一下，却没有吭声。

赵洪奎继续讲述：“当时，我忍住心里膈应，询问他道，‘怎么只有你在这里躺着？王富贵他们四个人呢？’他哆嗦了一下，满脸茫然，就像是听不懂人话似的！我呵斥他道，‘问你话呢，聋了？！’结果，就在我说完那句话的一瞬间，好家伙！他的身体猛地剧烈抽搐起来！一点前兆都没有！活脱脱像是一具被好些根无形的线扯动的木偶！他手脚并用，以一种机械的变态姿势，弹出了草丛，往悬崖峭壁下一道狭窄得几乎看不见的石缝里冲了过去！那麻利劲儿，野猴子都比不上！”

说着，赵洪奎瞥了罗勇胜一眼。

罗勇胜脸色稍红。

赵洪奎伸手抹了抹额头，说：“也亏得是我反应快，大喊道：‘快抓住他！’两个就近的侦察兵兄弟才反应过来，立刻就扑了上去，把人给按住！结果这家伙不断地挣扎，骂娘，嚎叫，还咬人！力气大的像牛！我那两个侦察兵兄弟都差点按不住！我呵斥他了好几句，没一点用！我恼火起来，上前一枪托把他给砸晕了，这才老实。”

“……”

营房里一片死寂，只有众人压抑的呼吸声。

几乎所有的目光都投向了罗勇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