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刚蒙蒙亮，桑南枝就换上了那身藕荷色衣裙，手里捧着刚做好的海棠杏仁糕，跟着引路的宫女往坤宁宫走去。​

晨露打湿了石阶，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桂花香。

离坤宁宫还有一段距离，就听见里面传来一阵抑扬顿挫的诵读声，仔细一听，竟是《女诫》里的句子。​

桑南枝心里咯噔一下，脚步不由得慢了下来。​

引路的宫女低声道：“桑姑娘，这是皇后娘娘在给长公主上课呢，咱们轻点儿走。”​

桑南枝点了点头，跟着宫女蹑手蹑脚地走到坤宁宫门口。

透过半开的宫门往里看，只见皇后端坐在上首的软榻上，手里拿着一卷书，神情严肃。​

而在她面前，昭华长公主正头顶着一本厚厚的《女诫》，笔直地站着，身上穿着素色的宫装，脸上没有了往日的骄纵，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不情愿和疲惫。​

“‘妇德，不必才明绝异也’，”

皇后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你给本宫解释解释。”​

昭华长公主咬着牙，头顶的书本晃了晃，她连忙稳住身形，声音带着几分颤抖：“回娘娘，是说女子的品德，不一定要有多么出众的才华……”​

“既然知道，那你为何屡屡犯禁？

皇后放下书卷，目光锐利地看着她，“身为长公主，更应以身作则，可你看看你，骄纵蛮横，目无尊卑。”

“若不严加管教，日后如何能担起长公主的职责？”​

昭华长公主的头垂得更低了，头顶的书本又晃了晃。​

桑南枝站在门外，手里的海棠杏仁糕都快被捏碎了。

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进去，进去了怕打扰皇后上课，不进去又怕误了时辰。​

就在她犹豫不决的时候，皇后似乎察觉到了门外的动静，抬头朝门口望来：“外面是谁？”​

桑南枝心里一紧，连忙上前一步，对着皇后行礼：“回皇后娘娘，民女桑南枝，是来给娘娘送海棠杏仁糕的。”​

皇后点了点头。

“进来吧。”​

桑南枝这才小心翼翼地走进坤宁宫，低着头，不敢看昭华长公主。​

“把糕点放下吧。”

皇后指了指桌上的空碟。​

桑南枝依言放下糕点，刚要退到一旁，就听皇后道：“南枝，你来得正好，本宫正给昭华讲《女诫》，你也留下来听听吧。”​

桑南枝愣了一下，抬头看了看皇后，又看了看头顶书本、一脸怨愤地瞪着她的昭华长公主，心里暗暗叫苦。​

她这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昭华长公主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头顶的书本猛地一晃，“啪嗒” 一声掉在了地上。​

“母亲！”

昭华长公主跺了跺脚，脸上满是委屈，“她一个平民女子，凭什么留在这里听您讲课？”​

皇后的脸色沉了下来：“放肆！”

“桑姑娘虽出身平民，但品行端正，手艺出众，比你这个不知悔改的强多了！”​

“你若是再敢对桑姑娘无礼，本宫就罚你头顶书本站到午时！”​

昭华长公主被皇后的话吓得一哆嗦，再也不敢吭声，只是狠狠地瞪了桑南枝一眼，弯腰捡起地上的书本，重新顶在头上。​

桑南枝站在一旁，如芒在背，只希望这场早课能快点结束。​

皇后似乎看出了她的局促，对她道：“南枝，你不必拘谨，就当是陪本宫说说话。”​

她顿了顿，又看向昭华长公主：“继续读，从‘妇言’那一段开始。”​

昭华长公主不敢违抗，只能硬着头皮读了起来，只是那声音里充满了不甘和怨恨，时不时地还会瞪桑南枝一眼。​

桑南枝低着头，心里五味杂陈。她没想到皇后对昭华长公主的管教如此严格，更没想到自己会卷入这场尴尬的早课之中。

桑南枝站在原地，只觉得每一刻都像在火上炙烤。

皇后讲得兴起，时而让昭华长公主背诵章节，时而讲解其中的道理，字字句句都像敲在桑南枝的心上。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昭华长公主投来的怨毒目光，那目光像针一样，扎得她浑身不自在。​

她心里暗暗祈祷，这场早课能快点结束，自己能早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可皇后却像没事人一样，时不时地还会提问昭华长公主，若是回答不上来，便会让她重新头顶书本罚站片刻。​

昭华长公主憋了一肚子火，却不敢发作，只能把气都撒在桑南枝身上，只要皇后不注意，就会狠狠地瞪她一眼。​

小半个时辰过去了，皇后才抬手示意昭华长公主停下。

“好了，把书本放下吧。”​

昭华长公主如蒙大赦，连忙将头顶的书本拿下来，揉了揉发酸的脖子，脸上满是疲惫。​

皇后这才看向桑南枝：“南枝，你近前来。”​

桑南枝心里一紧，不知道皇后要做什么，只能硬着头皮走上前。​

皇后看着她，忽然问道：“方才本宫这么教训昭华，你心里是不是觉得出了一口怨气？”​

桑南枝闻言，心里咯噔一下。

虽然确实有那么一丝快意，但更多的是惶恐。她连忙摇头。

“回娘娘，民女不敢。”

“长公主是金枝玉叶，民女怎敢有如此想法。”​

皇后叹了口气：“你也不必如此拘谨。昭华再过半月就要成婚了，嫁入镇国公府，成为世子妃。”​

“本宫这个女儿，性子本宫最了解，自小养尊处优，被陛下和宫里人宠坏了，任人唯亲，不懂事理。”​

说着，皇后竟起身，对着桑南枝微微欠身：“之前昭华屡屡刁难你，是她的不对，本宫以母亲的身份，替她向你道个歉。”​

桑南枝被吓了一跳，连忙想要跪下：“娘娘万万不可，民女担当不起！”​

皇后一把扶住她，不让她跪下：“你受得起。本宫知道你受了不少委屈。”

“今日说这些，也是希望你能原谅她。”​

“往后她嫁入镇国公府，行事更要谨慎，若是再像从前那般，只会给皇家丢脸。”​

“本宫也希望你能不计前嫌，别把之前的事情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