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千户，御膳房乃禁地，按宫规您不能入内。”

领头的太监拦在萧鹤川面前，脸上堆着程式化的笑，手里的拂尘却挡得严实。​

萧鹤川目光扫过对方腰间的孔雀绿牌，那是尚膳监副总管的信物。

他指尖在腰间佩刀上轻轻一叩，沉声道：“我只在廊下候着，若桑掌柜半个时辰内未出，别怪我闯进去查探。”​

太监脸色微变，尚膳监虽属内宫，却也怵锦衣卫的铁腕。

他嗫嚅着还想争辩，见萧鹤川已转身靠在廊柱上闭目养神，只得悻悻地挥手让小太监引桑南枝入内。​

桑南枝被领进御膳房时，正撞见十几个厨子围着口青铜大鼎忙碌。蒸汽氤氲中，她认出了角落里正在揉面的老郑头。

对方抬头瞥见她，手里的擀面杖 “当啷” 掉在案板上，面团滚了一地。​

“你…… 你怎么回来了？”

老郑头声音发颤，眼神躲闪着往灶台后缩。​

桑南枝还没来得及回话，就被一个尖细的声音打断：“桑南枝？还真把你给请来了。”​

只见尚膳监总管刘太监摇着拂尘走来，身后跟着两个捧着食盒的小太监。

他揭开食盒盖子，露出里面的血燕与雪蛤：“皇上听闻你当年擅做‘琼露糕’，特意让你露一手。”​

桑南枝望着那盒血燕，指尖骤然冰凉。琼露糕需用清晨带露的白梅花瓣与血燕同蒸，工序繁复，是当年贤妃最爱的点心。

她离宫前常为贤妃制作，从未出过差错。​

“怎么？桑姑娘不敢做？”

刘太监眯起眼睛，语气带着威胁，“还是说，离宫半年，手艺早就荒疏了？”​

桑南枝深吸一口气，接过食盒：“草民遵命。”​

灶台上的铁锅还留着余温，她伸手抚过冰凉的青铜灶台，忽然摸到灶沿刻着的小记号。

那是当年她偷偷刻下的，记录着每日的火候时辰。

老郑头不知何时凑过来，压低声音道：“今日不对劲，刘总管卯时就守在这儿了，还特意让人盯着后门。”​

桑南枝心里一紧，指尖捏着梅瓣微微发颤。

她取过蒸笼时，眼角余光瞥见刘太监正与一个小太监低语，后者听完匆匆往后门去了。​

半个时辰后，当桑南枝端着琼露糕走出蒸笼房时，正撞见刘太监与一个穿宫装的女子说话。

那女子转过身，鬓边斜插着支珍珠步摇，是与贤妃素来不睦的淑妃身边的掌事宫女玉露。​

“哟，这不是桑掌柜吗？”

玉露掩唇轻笑，指甲在糕饼上轻轻一点，“听说你在宫外开了家小破楼，怎么？”

“混不下去又想回宫当差了？”​

桑南枝侧身避开她的手：“玉露姑娘说笑了，草民只是奉旨办事。”​

“奉旨？”

玉露突然拔高声音，“谁不知道你当年是因不识时务被赶出宫的？”

“如今还敢做这琼露糕，是想借着贤妃娘娘的名头攀高枝吗？”​

这话如惊雷般炸响，周围的厨子纷纷停下手里的活计，目光齐刷刷地射过来。

刘太监假意呵斥：“玉露姑娘慎言，桑姑娘是皇上请来的。”​

“皇上？”

玉露冷笑一声，突然抬手将蒸笼扫翻在地，白瓷碗摔得粉碎，“这种来历不明的东西，也配让皇上沾边？”​

碎瓷声惊动了廊下的萧鹤川。

他大步闯进来时，正看见玉露扬手要打桑南枝，当即伸手攥住她的手腕。

“一个宫女也敢在御膳房放肆，不怕按宫规处置？”​

玉露疼得脸色发白，却梗着脖子道：“萧千户你敢管淑妃娘娘的人？”

“她一个被逐出宫的罪奴……”​

“桑掌柜是皇上钦点的人，你说她是罪奴，是质疑皇上的旨意？”

萧鹤川手上加力，玉露疼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就在这时，一个小太监匆匆跑来：“刘总管，贤妃娘娘宫里来人了，说请桑姑娘过去一趟。”​

桑南枝心里咯噔一下，该来的终究躲不过。

她看了眼萧鹤川，见他微微点头，才跟着来人道：“请带路。”​

贤妃的寝殿燃着清雅的百合香，桑南枝刚进门，就见贤妃正对着窗台上的一盆白梅出神。

听到脚步声，贤妃转过身，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南枝，你可算来了。”​

“草民参见贤妃娘娘。”

桑南枝屈膝行礼。

“快起来，别多礼。”

贤妃快步走上前，亲自将她扶起，拉着她的手走到窗边的软榻旁坐下，“这半年没见，你倒是没怎么变，就是清瘦了些。”​

桑南枝看着贤妃温和的眉眼，心里的紧张消散了不少，轻声道：“劳娘娘挂心，草民一切都好。”​

贤妃叹了口气，目光落在窗台上那盆白梅上，语气带着几分怅然：“当年你突然要走，我心里其实一直很舍不得。”

“你的手艺好，性子也沉稳，在御膳房时，就数你做的琼露糕合我胃口。”​

桑南枝垂下眼帘，轻声道：“能为娘娘做事，是草民的荣幸。”​

“你呀，还是这么客气。”

贤妃笑了笑，转头看向她，眼神里带着几分愧疚，“南枝，有件事，我一直想跟你解释清楚。”​

桑南枝抬起头，有些疑惑地看着她。​

“当年你主动提出要离开皇宫，我知道你有自己的难处，也没多问。”

贤妃缓缓开口，“可你也知道，宫里规矩多，一个好好的御膳房大厨突然要走，难免会引起非议。”​

“为了维护皇家的颜面，也为了不让旁人说三道四，我只能对外宣称，是你坏了宫里的规矩，才被驱逐出去的。”​

桑南枝听到这话，愣住了，眼里满是愕然。​

难怪…… 难怪刚才玉露会说自己是被逐出宫的罪奴，难怪老郑头见了自己会那般惊慌失措，宫里人的态度也都透着一股异样。​

原来，是因为这个。

她一直以为，自己主动离宫的事，宫里人应该都清楚，却没想到贤妃为了维护皇家颜面，竟对外做了这样的解释。​

“娘娘……”

桑南枝张了张嘴，心里五味杂陈。​

她能理解贤妃的做法，皇家颜面大于天，可被人当成罪奴一样看待，心里终究还是有些不是滋味。​

“我知道这样对你不公平。”

贤妃握住她的手，语气诚恳，“这半年，我心里一直惦记着你，也派人打听了你的消息。”

“知道你在宫外开了家酒楼，生意还不错，我也就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