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一出，李昌的脸猛然一白。

就连周围的小太监们也都脸色各异，但纷纷不敢吭声。

显然，这事儿就连他们也是第一次听。

桑南枝站在刘师傅身后，看着平时对自己凶巴巴的人，此刻像只护崽的老母鸡……

真没想到自己还有被护犊子的一天！

“丫头，瞧见了吧。”

张师傅在一旁看得直咧嘴，偷偷拽了拽桑南枝的袖子：“老刘这护犊子的劲儿，是不是从来都没见过？”

“咱们御膳房的规矩，就算是小工那也是咱们自己的师傅才能骂……”

“一个捞货有啥资格跟咱们这些受益人说三道四。”​

刘师傅还在跟李昌吵得不可开交，唾沫星子横飞：“赶紧带着你的人滚！”

“再在这儿啰嗦，今后就别指望我们御膳房给你擦屁股……”

“天天借着我们御膳房的东西装阔请客，小心我们给你捅出去！”​

李昌被戳到痛处，哪儿还敢再闹。

“行！刘延徳你给咱家等着！”

“这事儿咱们没完！”

就带着小太监们灰溜溜地走了。​

看着李昌等人的背影，刘师傅还不解气地往地上啐了一口。

“什么东西！”​

转过头，他脸上的怒气还没消。

可刚才骂街的刘延徳，再次对着桑南枝时语气却软了些：“傻站着干啥？”

“还不进去干活？”​

桑南枝哎了一声，刚要往里走，下一秒又被刘师傅叫住。​

“胳膊没事吧？”

刘延徳眉头紧蹙，“那阉货手黑得很。”

桑南枝愣了下，才反应过来他问的是刚才被李昌拽过的胳膊。

她活动了活动胳膊，笑着说：“没事师傅，就被拽了一把，不碍事。”​

刘延德盯着她胳膊上那道红印子，没说话，转身往灶房走。

人虽然走了，但嘴里嘟囔连连。

“真没出息，被个阉货拿捏住。”​

这嘴是真毒啊！

桑南枝听着这骂人的话，表情虽然有些异样，但心里却暖烘烘的。

刚迈进灶房，就见刘延德往灶上泼了瓢水。

滋啦一声，白气腾得老高。​

“赶紧干活！”

桑南枝正想问干啥活，就见刘延德指着案上的鳜鱼，下巴一扬：“把我下午做的松鼠鳜鱼，照原样做一遍。”​

“啊？”

桑南枝瞅着那鱼，眼都直了，“现在？”​

“不然呢，今儿刚教的菜你能忘？”

刘延德往灶前一站，围裙往腰上一系，“今儿要是能做出来，算你过关，天黑就放你回铺子。”​

他顿了顿，眼神扫过桑南枝发白的脸：“要是做不出来……”​

“就别想着回去睡囫囵觉，今晚就在灶房打地铺，盯着铁锅琢磨去。”​

桑南枝心里咯噔一下，下午光盯着看了，真要自己上手，哪那么容易？​

可看着刘延德那不容置喙的脸，她只能硬着头皮应：“是，师傅。”​

张师傅在一旁偷偷给她使眼色，那意思是让她别慌。​

桑南枝深吸口气，拿起刀先处理鱼。​

指尖触到冰凉的鱼身，下午刘师傅片鱼的样子在脑子里打转。

先从尾部下刀，顺着脊骨片开，再剔除腹部的小刺……​

桑南枝咬着嘴唇，刀刃哆哆嗦嗦往鱼身上划，准备先把花刀打上……

可还没动作，刘延徳的声音立马响了起来。

“手别抖！”

刘延德的声音在身后炸响，“一个花刀打的那么细，是准备把鱼给打成鸡柳？”​​

“片鱼要巧劲，不是让你劈柴！”

刘延德走过来，拿着筷子在鱼身上划过帮着桑南枝标着方向，“从这里下刀，贴着骨头走，听见没？”​

桑南枝点点头，重新调整姿势。

随着手腕一阵轻轻用力，花刀打的还真像那么回事……

就是形状歪歪扭扭，跟刘师傅片的差远了。​

“第一次……算过得去吧。”

刘延德没再骂，转身往灶里添柴，“下一步去腥挂糊，记着用淀粉和鸡蛋黄，别放蛋清。”​

“好……”

桑南枝连忙应了一声，赶忙调配葱蒜手忙脚乱地往鱼肉上抹。

“嗯……还不算傻。”

刘延德哼了声，“起码知道这时候不能用姜。”​

“我就说桑丫头是这块料。”

张师傅在旁边剥蒜，笑着打圆场：“老刘你做了一遍的菜能复刻到这一步，可是比不少小工都来得强了。”​

“这也值得夸嘴？”

刘延德瞪他一眼，“人桑丫头本来就有底子，虽然也不怎么样，可好歹比那些没底子的小工强。”​

桑南枝没敢搭话，专心盯着油锅。​

油渐渐冒烟，桑南枝回忆着下午刘师傅说的七成热，心里数着数。

当估摸着差不多了，刚想把鱼放进去就被刘延德拦住。​

“急啥？”

他用长筷子搅了搅油，“油还没够热，这时候下，鱼皮准粘锅底。”​

等油面泛起细微波纹，刘延德才点头：“放吧，记着先下鱼头。”​

桑南枝屏住呼吸，捏着鱼尾往油锅里送。​

刺啦——​

油花溅得老高，吓得她往后蹦了半步。​

“站远点！”

刘延德把她往旁边一拉，自己拿起长筷子翻鱼，“看清楚了，炸到金黄再翻个面，别炸糊了！”​

鱼肉在油里渐渐鼓起来，真有点像松鼠尾巴的形状。​

桑南枝看着那颜色，心里稍微松了点。​

接下来调汁，糖醋比例得拿捏好。​

她往锅里倒醋，手一抖倒多了，酸气直冲天灵盖。​

“你想酸死谁？”

刘延德一把夺过醋瓶，“放半勺就行，多了就成酸汤鱼了！”​

他一边骂，一边往锅里加糖，又兑了点水淀粉，搅得飞快。​

“记着，汁要稠得能挂住勺，不然浇到鱼上都流了，哪还有味？”​

最后把汁往炸好的鱼身上一浇，滋啦一声，香气立马漫了满厨房。​

桑南枝看着自己做的松鼠鳜鱼，虽然卖相不如刘师傅做的周正，但总算像那么回事。​

刘延德拿起筷子，夹了一小块尝了尝。​

桑南枝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就等着他发话。​

他嚼了两下，没说话，又夹了一块。​

张师傅在旁边看得直着急，想问问又不敢。​

半晌，刘延德才放下筷子，往灶房外瞅了瞅：“天快黑了，赶紧收拾收拾回铺子吧。”​

桑南枝一愣，随即笑了：“师傅，我这是…… 过关了？”​

“过什么关？”

刘延德脸一板，“也就勉强能吃，离上台面还差远了。”​

他往她手里塞了个油纸包：“这是刚烙的葱花饼，特意给你留的。”

“回去时候路上垫垫肚子。”​

桑南枝接过饼，刚要道谢就听他又说：“明儿早点来，教你做芙蓉鸡片。”

“敢迟到试试！”​

“哎！知道了师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