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方面，借助我的力量，适度可控的‘泄漏’一些气息，吸引国内潜伏的、以及境外被滋养的邪祟提前爆发，通过实战，强行提升整个国家的应对等级和武器装备水平。”

“你们看到的那些新式武器，那些战术配合，如果没有这次血与火的淬炼，可能还需要十年、二十年才能成型。”

“另一方面，”小瑶的眼中闪过一丝冷光，“就是要借此机会，将那些对我们虎视眈眈的境外超自然体系，尽可能地引出来，然后一网打尽。”

“打压他们的体系，削弱他们的力量，为我们争取更多的时间和发展空间，这是一场不能摆在明面上的战争，发生在阴影里的战争。而代价……”

她低头看了看外公，“就是他积攒了一生的‘业’，以及那颗用以封印、承载了无数杀戮与负面力量的‘心’。破碎它，唤醒英灵，是计划中最后一环，也是最危险的一环。成功了，就能一举定乾坤。”

小瑶没有再说下去。

我呆呆地听着，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在我的认知上。

而外公的呼吸，也在这一刻，彻底停止了。

小瑶站起身，看着外公的遗体沉默了片刻，轻声道：“他累了，该休息了。”

然后，她转身，身影在光线下显得有些朦胧，仿佛随时会与这片天地融为一体……

卫道司总部大楼，依旧矗立在城市边缘，冰冷、肃穆，像一座巨大的墓碑。

李若寒背对着我，站在那面巨大的落地窗前。

窗外是灰蒙蒙的城市天际线，她听到动静，缓缓转过身。

她似乎也刚刚简单清理过，换上了一身干净的深色制服，她瘦了很多，颧骨高高凸起，脸色是一种不健康的苍白。

我们就这样沉默对视着，空气沉重得能压垮人的嵴梁。

良久，李若寒才艰难地开口，声音嘶哑得厉害，“经过战后决议，由你接任卫道司部长，与我同级，共同负责。”

我抬起手，无力摆了摆，“寒姨别说了，我只想一个人静一静。”

我低下头，看着自己那双布满老茧的手。

李若寒看着我失魂落魄的样子，嘴唇翕动了几下，想说什么安慰的话，却最终什么也说不出来。

她走上前几步，伸出手，似乎想拍拍我的肩膀，但那手悬在半空，终究没有落下。

“你还有寒姨，寒姨也是你的家人。”

我没有回应，只是转过身，像个游魂一样，踉踉跄跄走出了那间令人窒息的办公室。

身后，是李若寒沉重的叹息。

我带走的，只有三个冰冷的陶罐。

一个略大，颜色深沉，装着外公的骨灰。

另外两个小一些，样式朴素，是我刨出来的爹妈。

这就是我所有的“行李”。

我最终还是回到一切开始的地方，那个护林员小屋。

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一股陈腐的、混合着灰尘和木头霉变的气味扑面而来。

一切都和我离开时差不多，只是蒙上了厚厚的一层灰，角落结满了蛛网，像一座被时光遗弃的遗迹。

我将三个陶罐小心翼翼放在那张粗糙的木桌上，并排摆好。

然后，我就那么直挺挺地跪在了冰冷的地板上。

我看着那三个陶罐，一种前所未有的彻骨孤独瞬间将我吞没。

这世界上，真的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我再也没有家人了。

我再也支撑不住，俯下身，额头抵着冰冷粗糙的地板，绝望压抑的呜咽。

那哭声越来越大，变成了无法控制的嚎啕。

我哭得浑身颤抖，哭得撕心裂肺，哭得几乎要背过气去。

为外公，为爹妈，为所有死在那场战争中的人，也为一无所有、孑然一身的自己。

时间，在山林里失去了意义。

春去秋来，寒暑交替，一晃，就是三年。

我独自一人，守着这座破旧的小屋，守着那三罐冰冷的骨灰，像一块被遗忘在山里的石头。

我很少下山，几乎不与外界联系。

偶尔有卫道司的人送来补给，或者李若寒亲自来看我，带着一些外面的消息，我也只是默默地听着，很少回应。

听说，外面的世界已经天翻地覆。

经过那场惨烈的战争，明面上那些有真本事的道士、和尚、相师，大多在那场终极一战中凋零殆尽，剩下的也彻底隐入了尘世，不再显露人前。

卫道司则彻底转入了地下，成为了一个更加隐秘也权力更大的组织，专门负责处理超自然事件和防范境外威胁的特殊机构，是暗中守护这片土地的一份子。

但这些，都与我无关了。

我对这一切都提不起丝毫兴趣。

曾经的愤怒、疑惑、不解，都被这三年的孤寂和时光磨平了棱角，只剩下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和麻木。

活着，仅仅只是活着，像山间的一棵树，一块石头，呼吸着，存在着，却没有了任何念想。

又是一个冬天。

北风呼啸着刮过山林，卷起地上的积雪，拍打着小屋单薄的木板墙。

我坐在火塘边，里面跳跃着微弱的火苗，勉强驱散着一点寒意。

柴火快烧尽了，我也懒得去添。

只是望着那摇曳的火光，眼神空洞。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脚步声。

很轻，踩在积雪上，发出咯吱咯吱的细微声响。

不是卫道司的人。

他们的脚步声不是这样。

我皱了皱眉，没有动。

或许是哪个迷路的猎人吧。

脚步声在门口停下了。

短暂的寂静之后，是轻轻的叩门声。笃，笃，笃。

我依旧没有回应。

外面的人似乎犹豫了一下，然后，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被缓缓推开了。

寒冷的风瞬间灌了进来，吹得火塘里的火苗一阵乱晃。

逆着光，我看到门口站着一个身影，穿着厚实的深色大衣，围着围巾，头上、肩上都落满了晶莹的雪花。

而在她身边，还站着一个小小的、裹得像个球一样的身影，只露出一双乌熘熘的大眼睛，正好奇又有些怯生生地打量着屋子里的一切。

我的目光，落在那个大人身上。

风雪帽下，是一张清瘦却依旧美丽的脸庞，带着长途跋涉的疲惫，眼神复杂的看着我。

是陈雪。

她看着我，嘴唇微微动了动，呼出的白气在寒冷的空气中氤氲开。

“刘天青，好久不见。”

我怔怔看着她，大脑一片空白，无法理解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陈雪似乎看出了我的茫然，她低下头，轻轻拉了拉身边那个小家伙的手，柔声说：“去，叫爸爸。”

小家伙抬起头，用那双清澈得不含一丝杂质的眼睛望着我，小嘴抿了抿，似乎有些害怕，又有些好奇。

犹豫了好一会儿，才用稚嫩的声音，怯生生地喊出了那两个字：

“爸爸”

那一瞬间，仿佛有一道暖流，冲开了我冰封三年的心湖。

我僵硬的脸部肌肉，不受控制地抽动了一下。

然后，一个极其缓慢、极其生涩，却无比真实的笑容缓缓绽放开来。

陈雪看着我脸上的笑容，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她也笑了。

风雪依旧在门外呼啸，小屋依旧破旧寒冷，火塘里的火苗依旧微弱。

但终归还是有些东西，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