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天苦笑，赶紧双手搀扶：“快请起，快请起！”

他们叶家，曾经在大雪山有一点名气，但都是很久远的事了，大约发生在一王二后镇魔之后、福康安大将军西征之前。

如果不是甘雯重提，叶天早就忘记了这些事。 

“大宗主，我要司空摘星寻找舍利骨，知道他一定会麻烦您。我们两个，一定有见面的时候！”

甘雯虽然年轻，但在礼节方面，谦恭谨慎，一看就知道，家教严厉，不敢逾越。

雷纯做自我介绍的时候，甘雯的态度就十分随意。

“大将军，莫高窟完全处于玄学领域，袭明卫到这里来，毫无用处。我敬重江南霹雳堂的前辈们，昔日跟随福康安大将军平定西南的雷家八将，个个都是盖世英雄，为大雪山的和平安宁奠定基础。如今，你还是走吧，不要把雷家的英名，白白丢在敦煌。”

雷纯一笑，不动声色：“我只想知道真相。”

“哼，莫高窟从来没有真相！如果我告诉你，莫高窟里的所有壁画都是‘活画’，你是不是就明白，‘活画’无真相？”

嗖的一声，司空摘星从侧面的半墙上方空翻过来，落在甘雯身边。

“叶天，真是……难以置信，不仅仅是‘活画’，还有人类有史以来最顶级的‘言出法随’绘画技术。外国画家以为，唐卡艺术是大雪山绘画领域的巅峰，他们真是太肤浅了，对于活画、言出法随等等，向他们解释，他们也不懂。只能说，莫高窟是真正的宝库，世上唯一，无可匹敌！”

叶天有很多问题，向甘雯求教。不过，雷纯在这里，他格外谨慎，没有开口。

雷纯瞬间提高了音量：“好了，司空摘星，不要故弄玄虚，从别人那里道听途说一些知识，就搬出来卖弄。莫高窟是宝库，我当然赞同，但你竟然提到了言出法随的绘画技术，这岂不就是著名的‘达芬奇悖论’？”

司空摘星冷笑：“夏虫不可以语冰——”

甘雯打断他：“好了，不要难为大将军。”

她走向旁边的绘画桌，随意拿起一支毛笔，蘸饱了墨汁，满怀期待，望着叶天。

“大宗主，帮我出个题目，你想画什么？”

叶天心中，突然跳出了父母遭受炮烙酷刑的极端场面。不过，这是他心中的秘密，任何情形下，都不能轻易暴露。

“就画一个跳舞的飞天吧！”

“好，跳舞飞天！”

甘雯的眼睛一直望着叶天，毛笔下落，笔尖立在宣纸上。接下来，她的手腕不动，毛笔自动游走，几秒钟内，一尊长裙飘带的飞天像就跃然纸上。

司空摘星拍手：“这就是言出法随，口中说要画什么，立刻就能画出来。你们说，妙不妙？”

在大雪山地区，叶天见识过很多唐卡画师，也了解这个领域里无数神乎其神的传说。

关于“言出法随”，他并不陌生。

“好极了，好极了！”

“大宗主，胸有猛虎，浅嗅蔷薇，佩服，佩服！”

甘雯握着毛笔的手，突然颤抖起来。她的眼中，无声地蓄满了晶莹的泪水。

叶天吃惊，隐隐感到，甘雯的眼睛里仿佛伸出两只无形的手来，跨越十步距离，轻轻抚平他内心的伤痕。

正因如此，甘雯能够读懂他的思想——“读心术！”

叶天下意识地双手合掌，挡在心口。这是梵文法术中的“貔貅封门手印”，能够阻挡各大门派读心术、他心通等玄学秘术的探究。

甘雯放下毛笔，深深鞠躬：“大宗主，我没有恶意，实在抱歉。”

叶天一笑：“我当然知道，龙夫人请来的朋友，不会对我——还有司空摘星不利。”

司空摘星大笑：“甘小姐秀外慧中，是江湖上很少见的妙人儿！叶天，刚刚言出法随的技法，是不是很厉害？龙夫人说，甘雯这人，三句话两句话无法描述清楚。正如她挂在嘴边的，一如坛城深似海，甘小姐这人，也如坛城，幽深似海，很好很好……”

这一番无声较量下来，叶天察觉，雷纯已经有了深深的挫败感，那可不是好事。

接下来，甘雯介绍颜料，除了四大家族甘家特制的大雪山颜料，又使用了超精细研磨机，将雷纯送来的舍利骨打成接近纳米级别的微末。

“大雪山活画，不是技术，而是玄学。割肉喂鹰图的绘制本质是活画，但随着1900千佛洞大劫之后，所有的莫高窟活画，都被截断气机，活画二字，就无从谈起了。”

按照她的工作计划，复刻割肉喂鹰图的工作随时可以启动。

“越快越好！”

雷纯的意见十分简单，需要尽快看到结果。

甘雯没有回应，而是看着叶天。

叶天笑了笑，拉着司空摘星向外走。他能理解雷纯的尴尬，在这些江湖人物面前，袭明卫大将军的份量，比不过他这个“大宗主”。只有避出去，才能让雷纯和甘雯好好交流。

“叶天，甘雯真的很厉害，她说，复刻割肉喂鹰图完毕后，她会用言出法随的秘术，重构一个坛城之门。我从那里进去，寻找佛陀花。”

叶天苦笑一声：“司空，过去怎么从没发现过，你这么喜欢钻牛角尖？”

“叶天，人这一生，总得奋不顾身一次。男人至死是少年，我还没有尝试过这种刻骨铭心的味道，人生岂不是充满遗憾？如果我侥幸进入坛城，拿到佛陀花，献给金枝公主，就帮龙夫人达成了心愿。到那时，我会非常幸福，哈哈哈哈……”

叶天不想给司空摘星泼冷水，但不得不说真话：“司空，就这样进入坛城，会困死在里面的，坛城就是一座迷宫。记得大雪山拉卜楞寺的达巴惹上师说过——”

司空摘星嘴快，立刻说出下半句：“地上有多少阡陌，坛城就有多少道路。所以，进入坛城的人，必将迷失，被自己的欲念淹没。叶天，我承认自己是个有欲望的笨人，但现在我真的想……我就像一块埋在地底的原煤，必须用彻底的燃烧来证明自己，你懂吗？”

叶天能懂，但不想懂。

他摇摇头，司空摘星大声叫起来：“在绝对纯粹的爱情面前，功名利禄犹如粪土。当你爱一个人，就想用全部力量，在她脚下垫一块砖，让她站得更高，看得更远。别劝我，我愿意当傻子！”

叶天深吸一口气，所有劝告到了嘴边，又咽下去。

“甘雯能帮你？”

“对，本来她看在龙夫人相邀的面上，就应该帮我。后来，我说你的名字，呵呵呵呵，她更得帮我。你的那些家族历史弯弯绕绕，我从未弄懂过，现在才明白，你的面子比我大多了！叶天，算你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