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一个黑衣人冲天而起，如同受惊的野鹤。不过，人的速度再快，都快不过子弹。

一瞬间，阶梯下有人扣动扳机。那人中弹，仰面摔下来，就落在雷纯眼前。

“我是51地区的人，有外交豁免权，你们不能处决我，我有豁免权……”

雷纯冷笑，挥了挥手，有人过来，把黑衣人拖下去。

叮——

雷纯收到短信，神色一紧：“叶天，上头知道我们在一起，让我现在带你去述职。”

叶天一笑，点头同意。

这种事情，非个人之力能够拒绝，必须接受安排，没有其它选择。

两人离开莫高窟，开车返回市区，到了富国酒店，随即被四个西装革履的灰衣人，接上直升飞机。

飞机腾空后，灰衣人给他们戴上耳塞和头套，完全限制了视觉和听觉。

叶天不动声色，任由摆布。

如果只是去见璇玑阁的首脑，用不着这么麻烦。所以，叶天有种预感，这次见的就是“缸中之脑”的主人。

直升飞机落地，一行人乘坐电梯下楼，中途换乘五次，每一次都接受严密搜身，可见这次的会见大不寻常。

最终，头套和耳塞去掉，叶天重见光明。

当下，他处于一个死气沉沉的水泥房间里，坐在一张不锈钢审讯椅上，双手、双脚、腰部都被紧紧扣住，几乎无法动弹。

对面墙上，镶嵌着单面玻璃。

叶天能看到自己的困窘模样，却看不见审讯者。当然，他能感觉到，某些人此刻就在镜面后面，紧紧地盯着自己。

一个优雅的女声响起来：“叶天，男，二十八岁，有海外雇佣兵经验，善于思考，精于控局，擅长独狼作战，属于璇玑阁外围人员第一梯队。无神论者，信仰中立，抗压能力极强，可以担当重任。”

叶天点点头：“多谢，谬赞了。”

接下来，又是一段长久的静默。

叶天判断，对方是非常耐心的观察者，自己的任何微小动作、面部微表情，都会让对方找到可供进攻的软肋。

所以，他调匀呼吸，做到外松内紧，身体的任何部位，都在强大的意念控制之下，绝不暴露任何缺陷。

终于，一个从容淡定的中年人声音响起：“有一句话，仿佛具有魔力一般，很多人第一次听到，就惊骇到无以名状的地步，几乎要掀翻审讯椅。那句话就是——吾不以人形存在。”

嗡——

叶天耳中响起轰鸣，他当然早有准备，判断这次即将见到的是白道力量至尊“缸中之脑”。可是，真正听到这句话，认识到对方就是“缸中之脑”，内心依然是巨浪滔天，波澜不止。

表面上，他不动声色，嘴角带着微笑。

“这么多年，我以为人生只能这样了，没有喜怒哀乐，没有声色犬马，活着跟死了，没什么区别。这样的生活，你能想象吗？”

“像大雪山的苦行僧？”

“不，不，不像苦行僧。他们留在世上受苦，至少在窘困穷苦下，能够感受到世间之‘苦’。苦，就是他们的动力，让他们深刻感受到，自己还活着。我却不然，因为我感受不到冷热、疼痛、苦乐。”

“那么，像大雪山的极端面壁修行者？修行到最后，不饮不食，不思不想，如同一段朽木，完全摒弃于时空之外。搬开封闭洞口的石头，他们的遗蜕就瞬间风化成尘？”

“非也非也，并非如此。修行者是为了轮回永生，抱着相当强烈的目的，就像飞蛾对于火光的原始眷恋那样。无论何时何地，只要有飞蛾，只要有灯盏，它们之间一定要发生对撞。这是飞蛾和灯盏的命运，是存在于基因里的痛点，你懂吗？”

叶天苦笑：“好吧前辈，你说得对。没有人能理解‘吾不以人形存在’这句话的真实含义。不过，存在即合理，这才是唯物主义无神论的底层逻辑。”

那个声音笑起来：“没错，存在即合理。若干年前，有科学家提出‘不以人形存在’的概念，我的第一反应，就像三国曹操听到华佗说‘裂头术’的时候，以为有人散布异端邪说，其本意是想谋害我。现在，我活成了这个样子，有时候觉得好笑，历史上那么多真正的智者，仓猝而亡，不得善终，所有惊天智慧，全都随风飘散，岂不是人类世界最大的浪费？”

很久之前，叶天就知道“缸中之脑”的存在。那时，他执着于寻找大雪山不死军团、地球轴心，兴趣点全都在尼泊尔群峰一脉，从未想到将来的某一天，与白道顶流人物见面。

当下，他极力思索对方的想法，避免被对方牵着鼻子走。

智者与智者会谈，如果只是一味逢迎谄媚，只会被对方瞧不起。

“前辈，我们还是直入正题吧？您的时间无限，但我的时间有限，外面留给袭明卫、大理寺、璇玑阁的时间，更是极其有限，犹如白驹过隙，瞬息千里。我们一味闲谈下去，只怕误国误民。”

中年人呵呵一笑：“那好，正题就是率领袭明卫，断绝色迦寺诛魔之战，等到‘巨大工程’第一阶段结束，水漫大雪山，永封地球轴心，将其镇压于深海之下，彻底杜绝下一个审判日来临。”

对方每说一句话，叶天就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等对方说完，叶天已经说不出话来。因为这其中每一个任务，都难于上青天。

别说只让他带领袭明卫干活，即便将袭明卫、大理寺、璇玑阁、十二天官的控制权都给他，也未必能完成。

“前辈，我不是齐天大圣孙悟空，您交给我这些任务，凡人根本干不了，神仙有可能完成。”

中年人冷笑：“前一个这样回答的人，身体已经化为花肥。正如龚自珍先生那首古诗，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这种命运结局，是你需要的吗？”

叶天摇头，他不想死，只想据理力争，让自己好好活下去。

“叶天，有时候，真的没有选择，对吧？”

叶天盯着镜中的自己，突然发现，当他的命运与林宝儿缠绕在一起，事情就变得不可捉摸，再也无法掌控。

“叶天，做选择吧？”

叶天无奈地点头：“前辈，我选择服从命令。不过，我想知道更多关于‘巨大工程’的线索，可以吗？”

“若干年前，有璇玑阁外围人员递交了一份大雪山世情调研报告，声称被一王二后镇压的魔女即将复活，其位置就在传说中的地球轴心。纵览古今中外所有武器与玄学手段，都无法将其消灭。”

叶天心头一颤：“前辈，提交资料的情报人员，其代号是不是‘波塞冬’？”

“没错，那不是一个人的代号，而是两个人，一男一女，璇玑阁外围人员中的佼佼者，其战斗实力，至少排名白道人物前十。只不过，两人向来都是同呼吸，共命运，即便是上阵杀敌，都从未分开过。所以，十二天官排列天下英雄十，百晓生提议，将两人拆开，各自计算功绩，一个排名第九，一个排名第十。相反，如果将他们的功绩按一个人计算，也有可能力拔头筹。”

叶天点头：“代号海神‘波塞冬’的两个人，就是我的父母。”

中年人顿时沉默，过了好大一会儿，才缓缓地回应：“果然是虎父无犬子，海神‘波塞冬’的后人，依然是江湖翘楚，无可匹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