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夜色沉得像凝固的血液，将拜尔斯城彻底吞没。旅店房间里，一盏油灯在角落里安静地燃烧着，昏黄的光线在墙上投出几个人影，显得格外孤单。

房间里的空气仿佛被什么东西压得喘不过气。

贝拉坐在床沿上，紧紧抱着师父的骨灰盒，眼睛红红的，却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她抬起头，看向其他三人，声音有些哽咽："我不信那些人说的话。师父绝对不是叛徒。"

薇雅在一旁轻声安慰，走到贝拉身边坐下，轻轻拍着她的肩膀："我们都相信罗南大师的人品。当初罗南先生之所以陨落，不只是为了救你，也是为了拯救莱斯特城的那些普通人。罗南大师的人品，我们都很敬佩。这其中肯定有什么误会。" 

贝拉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坚定一些："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我都要查明真相，还师父一个清白。"

陈放站在窗边，看着外面漆黑的街道，缓缓转过身来："情绪化解决不了问题。我们需要一个计划。"他看了看自己身上这套普通的旅行者装束，"我准备出去打探一下情况。" 

"我跟你一起去。"贝拉立刻说道。

陈放摇了摇头："不行。你现在的状态太容易暴露身份。而且，一旦有人提到你师父的名字，你的反应会把我们都暴露。"

贝拉张了张嘴，想要争辩，但最终还是沉默了。她知道陈放说得对。

"你和薇雅留在这里，锁好门窗。马尔斯，你也别出去。"陈放换上了一件更不起眼的灰色外套，将兜帽拉低，遮住了半张脸。

他推开门，消失在走廊的阴影里。

拜尔斯城的夜晚比白天更加死寂。街道两旁的石屋像是沉睡的巨兽，那些门楣上扭曲的乌鸦徽记在昏暗的光线下，看起来更加诡异。陈放避开了主干道，专门挑那些偏僻的小巷子走。他需要找一个合适的地方，一个能让本地人放松警惕的地方。

没走多远，他就看见了一家旧书店。店门有些歪斜，招牌上的字迹已经看不太清楚，只能勉强辨认出"故纸堆"几个字。门上挂着一个铃铛，但早就生锈了，不会发出任何声响。

陈放推开门，一股浓重的灰尘和旧纸张的味道扑面而来。店里光线很暗，只有柜台后面点着一盏微弱的油灯。书架从地面一直堆到天花板，上面塞满了各种厚薄不一的书籍，许多书的封皮都已经破损发黄。

一个头发花白、戴着老花镜的店主正趴在柜台上打盹。听到动静，他慢慢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透着一丝不耐烦。

"买书还是卖书？"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随便看看。"陈放压低声音，一边在狭窄的过道里慢慢走着，一边装作不经意地问道："老先生，我是一个研究各地英雄传说的学者。听说拜尔斯城曾经出过一位了不起的人物，一位暗影女神的祭司，好像叫威廉？"

他巧妙地避开了那个禁忌的名字。

听到"威廉"这个词，店主的眼神立刻变了。那股不耐烦和暮气一扫而空，浑浊的眼睛里闪出一丝光彩，连佝偻的腰背都挺直了几分。

店主摘下老花镜，用袖子仔细擦了擦，脸上露出崇敬的表情："威廉大人！当然知道！他可是我们拜尔斯城百年不遇的天才，是暗影女神最虔诚的信徒！三十岁就晋升三品暗影祭司，整个王国都找不出第二个这样的人才！"

他看了一眼窗外，接着说道："那时候，城里所有的乌鸦徽记都像是活过来一样，充满了灵性，不像现在这样死气沉沉的。"

"那时候的拜尔斯城，在他的庇护下，是那么的安宁。就连哭泣沼泽里的亡灵，都不敢轻易靠近。"店主打开了话匣子，声音里带着追忆往昔的激动，"学者先生，你算是问对人了。关于威廉大人的事迹，我能跟你说上三天三夜！"

陈放耐心地听着，偶尔点点头，提出一两个引导性的问题，就像一个真正的、充满求知欲的学者。

店主聊到兴起，脸上的光彩却渐渐黯淡下去，最终化为一声沉重的叹息。他凑近了一些，声音也压得极低："只可惜，那样一位英雄，最后却毁于一场巨大的悲剧。"

陈放心中一凛，他知道，正题来了。

"什么悲剧？"

店主的声音里充满了切齿的痛恨："是背叛！威廉大人被他最信任、最得意的弟子出卖了！那个叫罗南的叛徒！"

尽管早有预料，但当这个名字从一个本地人口中带着如此深重的怨念被说出时，陈放的心还是沉了一下。

"那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店主继续说道，干枯的手因为愤怒而握成了拳头，"没人知道他为了什么，他向威廉大人的仇敌泄露了大人隐修的位置。就在威廉大人冲击更高境界最关键的时刻，仇敌发动了偷袭！威廉大人在那一战中被重伤，从此就失踪了，生死不明。"

店主的眼睛有些红，声音也带上了哽咽："整个城市都完了。从那天起，女神的荣光就离开了拜尔斯。我们失去了庇护者，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些邪恶的东西渗透进来。这一切，全都是因为那个叛徒，罗南！"

故事讲完了。一个英雄陨落、天才背叛、城市衰败的悲剧。完美得毫无破绽。

陈放沉默地付了钱，买下了一本无关紧要的本地风俗志，然后转身离开了书店，重新融入那片浓得化不开的夜色之中。

当他回到旅店房间时，贝拉和薇雅立刻围了上来。马尔斯也睁开了眼睛，看向他。

陈放没有绕弯子，将从店主那里听来的故事原原本本地复述了一遍。

每多说一个字，贝拉的脸色就苍白一分。当听到"罗南为了贪图力量或金钱，向威廉的仇敌泄露了其隐修地的位置"时，她身体晃了晃，被薇雅一把扶住。

"不……这不可能……"她喃喃自语，像是丢了魂一样，"师父他……他提起威廉大人的时候，眼神里永远是那么的敬重和仰慕……他说威廉大人是他的引路人，是他一生的目标……他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情……"

说到最后，她再也忍不住，声音有些颤抖："这不是真的！这绝对不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