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德斯血色的瞳孔中，那份属于神明的、高高在上的漠然，正在迅速地被一种极致的痛苦和不敢置信的恐惧所取代。

他能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意识，正在被一股冰冷、肮脏的力量疯狂地撕扯，吞噬。

那种感觉，就像一个高高在上的国王，被人从王座上拖拽下来，按进了满是污泥的沼泽里。他的尊严，他的力量，他的神性，都在这污秽的侵蚀下，飞速地瓦解。

他眼中的光芒，在飞快地黯淡下去。

最后，那抹属于“桑德斯”这个意识的最后一丝神采，彻底熄灭了。他的双眼，变成了一片死寂的、没有任何生机的浑浊灰色。

“砰……”

随着最后一声能量消散的轻响，桑-德斯那庞大的身躯失去了所有的支撑，像一具被抽走了骨头的皮囊，重重地向前摔倒在地上。

他脸朝下，趴在冰冷的石板上，激起一片尘土，然后便一动不动，再也没有了任何生命的气息。

那些将他层层包裹的血色触手，也像是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它们不再蠕动，而是同时开始变淡，最后化作漫天飞舞的红色光点，悄无声息地消散在了空气里。

持续了许久的战斗，终于结束了。

喧嚣的战场，在这一刻，安静得可怕。空气中只剩下微风吹过的声音，和一股尚未散去的、淡淡的血腥味。

赢了……吗？

战场彻底安静了下来。

风声是唯一还在活动的东西，它吹过地面，带起一股混合着血腥、尘土和能量烧灼后留下的古怪气味。天色不知何时已经暗淡下来，云层低垂，让这片刚刚经历过死战的废墟，更添了几分萧索。

薇雅和贝拉一左一右地架着陈放，三个人都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汗水浸透了衣物，紧紧贴在身上。每一次呼吸都牵动着酸痛的肌肉和内里的伤势，劫后余生的感觉很淡，身体深处传来的虚脱感却格外真实。她们的腿有些打晃，几乎要站不稳。

不远的地方，马尔斯把那柄比他半个身子还高的战斧插在石板的缝隙里，双手拄着斧柄，低着头大口地喘着气。他胸甲上满是裂痕，裸露的臂膀上青筋虬结，汗水顺着肌肉的线条滑落。他的目光落在前面不远处，那个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巨大身影上，眼神很复杂，有种大仇得报的痛快，也有一种说不出的疲惫。

似乎，一切都结束了。

这个念头在每个人的脑子里转了一圈，紧绷到极限的神经正准备松懈下来。

可就在这时，被两人搀扶着的陈放，却忽然动了一下。他的视线始终没有离开过地上那具尸体，眉头反而比战斗时皱得更紧。

他低声说了一句，“不对。”

声音很轻，有些沙哑，但在空旷寂静的战场上，足够让另外三个人听得清清楚楚。

薇雅低下头，看着他苍白的侧脸，有些担心。她扶着陈放的手臂紧了紧，轻声开口，“陈放，你太累了，桑德斯的意识已经……”

她的话没能说完。

空气，好像一下子变了质。

原本只是带着寒意的微风，此刻却像是凝固了，变得粘稠，带着一种令人不舒服的阻力。以桑德斯倒地的躯体为中心，周围的光线开始发生一种极其细微的扭曲，仿佛隔着一层晃动的水波在看东西。

更诡异的是，一缕缕近乎黑色的迷雾，正从他身下的石板地砖缝隙里，丝丝缕缕地冒出来。紧接着，一圈肉眼可见的、更深沉的阴影，从他身体下方扩散开来，像是在地面上晕开的墨迹。

一阵低沉的嗡鸣声，毫无征兆地在每个人的脑子里响了起来。

那声音不像是通过耳朵听见的，它更像是一种共振，让人的颅骨和牙齿都跟着发麻，心跳也莫名地乱了节奏。

陈放的脸色彻底变了，那是一种源自感知深处的强烈警兆。他用尽力气，挣开了薇雅和贝拉的搀扶，踉跄着退了一步。

他朝着他们喊道，声音因为急切而有些破音，“快！离远点！”

他能感觉到，桑德斯那股暴虐的生命气息确实消失了，消失得一干二净。但就在那个已经“死亡”的躯壳里，就在那片死寂的能量真空之下，有什么东西被惊醒了。那是一股比桑德斯更加古老、更加纯粹的邪恶，带着一种仿佛从时间源头就存在的腐朽和死寂。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薇雅和贝拉被他这一声喊得心里一突，来不及细想，立刻重新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跟着他一起向后退。马尔斯也察觉到了那股让人汗毛倒竖的压迫感，他一把从地上抽出战斧，横在身前，全身的肌肉再次绷紧，警惕地盯着前方。

那片由迷雾和阴影构成的区域，扩张得非常快。

马尔斯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他绝不能让这个东西再站起来。他双臂发力，战斧上涌起一层灰白色的亡灵气息，对着那片迷雾的中心，奋力劈了过去。

一道凝练的斧光撕开空气，带着要把大地都斩开的气势，直奔目标。

可接下来发生的一幕，让马尔斯瞪大了眼睛。

斧光在即将碰到迷雾边缘的时候，前方的空间像是出现了一堵看不见的墙。斧光撞在上面，没有发出任何爆炸声，只有一阵刺耳的、像是金属在被强行刮擦的声音。那道充满毁灭力量的斧光，在接触到屏障的瞬间，就像是冰雪遇到了烙铁，迅速地被吞噬、消解，不到一秒钟就彻底消失了。

马尔斯只觉得一股力量反震回来，让他胸口一闷，握着战斧的手都麻了一下。

另一边的薇雅也立刻有了动作。她抬起手，圣洁的光辉在她掌心汇聚，凝成一支短矛的形态。她没有犹豫，将这支由纯粹圣光构成的惩戒之矛，射向了那片诡异的领域。

这一次，连刮擦声都没有了。

圣光长矛飞入其中，就像一颗小石子掉进了深不见底的泥潭，连个泡都没冒，就彻底没了踪影。那片黑暗，似乎能吞噬消化一切形式的能量。

薇雅的脸色也白了。她能感觉到，自己与那道圣光之力的联系，是被硬生生切断的。

迷雾能量场的力量越来越强，一股庞大的排斥力从里面爆发出来。那不是冲击波，而是一种更接近法则层面的力量，像是在宣布自己的领地，不容许任何外物靠近。

陈放四人在这股力量面前，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他们感觉脚下的地面变得无比湿滑，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滑去，被一股柔和但无法抗拒的力量，平稳地推出了几十米。直到这股排斥力渐渐减弱，他们才重新稳住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