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放他们只能站在远处，眼睁睁地看着那片区域里的变化。

迷雾已经完全笼罩了桑德斯的尸体，形成了一个直径十几米的黑色球体。领域之内，地面上的碎石、沙土，所有的一切，都在被那股力量无声无息地分解，化为虚无。

所有的异象，在这一刻汇集到了顶点。

向外扩散的迷雾和阴影停了下来，然后，它们像是接到了指令，开始疯狂地向内收缩、盘旋，在半空中形成了一个巨大的、不断压缩的黑色漩涡。

漩涡的中心点，就是桑德斯的那具躯壳。

“咔……咔咔……”

一阵让人牙酸的骨骼摩擦声，从漩涡中心传了出来，声音不大，却清晰地钻进每个人的耳朵里。

在四人无法置信的注视下，那具本该死去的躯壳，四肢开始以一种不自然的姿态抽动。然后，它的手臂撑住地面，腰背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拱起，僵硬地、一寸一寸地，把自己从趴着的姿姿势，撑了起来。

它的动作很慢，像是生锈的机器，每一个关节的转动都伴随着令人不安的声响。

最终，它完全站直了身体。

它抬起头，那双眼睛里，之前属于桑德斯的漠然和死后的浑浊灰色，都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闪烁着不定的、迷雾一般的光泽。那光泽里空空荡荡，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种刚刚苏醒的茫然和不解，仿佛一个新生的意识，正在第一次观察这个世界。

可就是这样一双“茫然”的眼睛，却让一股无形的、沉甸甸的威压，瞬间笼罩了整个战场。

空气像是变成了铅块，陈放几个人都觉得呼吸困难，心脏像是被一只手捏住，每一次跳动都沉重而费力。

紧接着，更让他们无法理解的景象出现了。

那具站立的躯壳，双脚慢慢地离开了地面，在没有任何外力作用的情况下，就那么悬浮在了半空中，离地数尺。

随着它的升高，周围天地间所有的迷雾和阴影，都像是被一个巨大的磁铁吸引，化作一道道肉眼可见的黑色能量流，疯了一样朝着它的身体汇聚过去。

无数的能量流将它层层包裹，形成了一个深不见底的能量茧。

那些汇聚而来的能量，在它的身后不断地凝聚、压缩，最终，一个若隐若现、散发着古老气息的迷雾光冕，在它的脑后缓缓地显现出来。

那光冕不是真正的光，而是一种扭曲的法则聚合体。它流转着深邃的光泽，仿佛其中包含了无数个正在崩塌的世界，每一丝轻微的波动，都带着让万物归于沉寂的恐怖力量。

当那个光冕出现的瞬间，一直紧紧盯着前方的贝拉，瞳孔猛地缩成了针尖。她像是看到了某种颠覆了她所有认知的恐怖事物，嘴唇动了动，才发出声音。

她失声说道，“神之光冕？” 

她的声音发颤，带着一种彻底的、无法掩饰的恐惧。

马尔斯转过头看她，他不明白那东西是什么，但他能感觉到，那东西比之前桑德斯给他的压力要大上百倍。他沉声问，“你知道那是什么？”

贝拉的目光依然死死地锁着远处的那个身影，她嘴唇发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在组织语言。

“神之光冕……那东西，很像是传说中的神之光冕，代表着神明掌握的天地法则、神明权柄！怎么可能……他怎么会拥有神之光冕？！” 

“权柄是真神的象征，是法则的具现！桑德斯只是个窃取了空壳的灵魂，他根本不配，也不可能掌握这种力量！”贝拉的语速很快，带着一丝神经质的恐慌，“除非……除非他用某种我们不知道的方法，在刚才的战斗中，真正和这具神明躯壳融为一体了！他不再是窃贼，而是成了这具身体的新主人！”

她的猜测，让在场所有人的心都沉到了谷底。

这意味着，他们面对的敌人，不再是一个实力大打折扣的冒牌货，而是一个真正掌握了神明力量的、更加恐怖的存在。

就在贝拉的话音落下的那一刻，那个头戴迷雾光冕的“桑德斯”，缓缓地，用一种机械般的姿态，转过了头。

它那双空洞的、闪烁着迷雾的眼眸，第一次真正地，聚焦在了陈放他们所在的方向。

一瞬间，那眼中的茫然和不解全都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纯粹的、不带任何情绪的凝视。

一股超越了凡人理解极限的恐怖威压，像一根看不见的尖针，瞬间锁定了他们每一个人。死亡的阴影不再是比喻，而是化作了实质性的冰冷，从头到脚笼罩了他们。

陈放本就虚弱的身体，在这股威压下再也支撑不住，双腿一软，要不是薇雅和贝拉死死架着，他已经跪倒在地。他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个悬浮在空中的身影。

那还是桑德斯吗？

或者说，是比桑德斯更可怕的东西，披上了他的皮囊？

陈放不知道，他只知道，对方要过来了。

为了被打扰，为了被攻击，它要来清算这一切。

陈放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最后一个念头。

我们……完了吗？

死寂。

时间像是凝固的琥珀，将所有人和所有声音都封存在了里面。那股无形的压力沉甸甸地笼罩着一切，连空气都不再流动，沼泽上空弥漫的稀薄雾气，也像是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按住，静止不动。

薇雅和贝拉一左一右，用身体组成了一道脆弱的屏障，将陈放护在身后。她们的呼吸几乎停滞，全部的精力都集中在感知那悬浮于空中的身影，准备迎接任何形式的攻击。马尔斯站在最前面，双脚微微分开，身体下沉，这是一个最纯粹的防御姿态。他能感觉到自己的骨头在咯吱作响，全身的肌肉都因为对抗那股压力而绷紧，但他依然像一尊石雕，纹丝不动。

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生。

那双由迷雾构成的眼眸，只是安静地看着他们。那不是一种带有任何目的性的注视，更像是一种纯粹的观察，就像人会低头看一眼脚边的石头，没有喜恶，没有意图，仅仅是“看见”而已。

可就是这种不带任何情绪的注视，反而比任何充满杀意的目光都更让人感到寒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