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政厅是拜尔斯城里少数几栋没有完全倒塌的建筑之一，尽管墙壁上布满了裂痕，窗户也碎得差不多了，但主体结构还算稳固。希杰很快做出决定，将这里作为幸存者的临时安置点。

治安队员们开始清理一楼的大厅，把倒塌的桌椅和杂物搬到一边，扫出了一片相对干净的空地。

“清点一下人数，看看有谁受伤了需要处理。”希杰的声音在大厅里回响，他的镇定给混乱的场面带来了一丝秩序，“去把所有能找到的毯子和食物都拿过来，先分给老人和孩子。”

他的命令清晰而果断。治安队员们立刻行动起来，幸存者们被一个个搀扶着，在大厅的角落里坐下。看着那些穿着审判庭制服的人忙碌地穿梭，为他们找来水和为数不多的干粮，他们眼神里的戒备，终于开始一点点融化。一个治安队员将自己身上还算干净的披风解下来，盖在了一个瑟瑟发抖的小女孩身上，女孩的母亲对他投去了一个感激但又茫然的眼神。

夜色渐渐深了。在市政厅二楼一间还算完好的办公室里，薇雅正守在一张用几条长凳临时拼起来的床上。瑟琳娜就躺在上面，在薇雅持续不断的圣光治疗下，她身上的外伤已经基本愈合，呼吸也平稳了，但人始终没有醒过来。

陈放端着一杯水走了进来，办公室里没有点灯，只有清冷的月光从破了一半的窗户里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块块不规则的光斑。他看到薇雅疲惫的侧脸，在月光下显得有些不真实。

“去休息一下吧，你已经撑了很久了。”陈放把水杯递给她。

薇雅摇了摇头，目光没有离开瑟琳娜。她的声音很轻，带着浓重的疲惫。

“她的身体没什么大碍了，但是她的精神……”

话还没说完，床上的瑟琳娜眼睫毛忽然轻轻颤动了一下。她缓缓地睁开了眼睛，那双漂亮的眸子里一片空洞和茫然，像蒙着一层厚厚的雾，看不清任何东西。

她干裂的嘴唇动了动，发出了一个微弱得几乎听不见的音节。

“水……”

薇雅精神一振，立刻小心地扶起她的上半身，将陈放递过来的水杯凑到她嘴边。瑟琳娜像是凭着本能，小口小口地喝了几口水。润湿了喉咙后，她的眼神似乎有了一点点焦距，但当她看清周围陌生的环境和人时，脸上露出了更深的迷惘和恐惧。

她忽然低声呢喃起来，声音很古怪，像是梦呓，又像是在祈祷。

“迷雾之神……为何……要抛弃你卑微的信徒……”

她的话让陈放和薇雅都愣住了。他们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神里看到了沉重的担忧。瑟琳娜的精神状态，比他们预想的还要糟糕。

深夜，等大厅里的幸存者们大多都在疲惫和悲伤中沉沉睡去后，希杰将陈放、马尔斯、贝拉和薇雅叫到了自己的临时办公室。

他关上门，将外面压抑的呼吸声和偶尔的梦呓隔绝开。房间里依旧没有点灯，所有人都很疲惫，似乎连光亮都成了一种负担。

希杰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月光下的废墟，沉默了很久。

“人找到了，但麻烦才刚刚开始。”他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响起，带着一丝沙哑，“食物、药品、御寒的衣物，我们都缺。这还只是眼前能看到的问题。”

他转过身，月光勾勒出他坚毅的侧脸，但眼神里却满是沉重。

“更长远的问题，是他们的精神。这座城里的人，几乎都经历过桑德斯的邪神蛊惑，现在又亲眼看着家园被毁，亲人死去。这种创伤，要怎么治愈？拜尔斯城原有的信仰，已经彻底塌了。”

“信仰的真空，才是最危险的。”陈放接过了话头，他的声音很平静，在寂静中却显得格外清晰，“桑德斯死了，但他留下的影响还在。人们失去了精神支柱，就会变得迷茫、脆弱，不知道为什么而活。这个时候，任何一种新的力量，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都很容易趁虚而入。”

房间里再次陷入了沉默。马尔斯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贝拉抱着手臂靠在墙上，眉头紧锁。薇雅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绞在一起。他们每个人都感受到了那份沉甸甸的压力。重建一座城市，远比摧毁它要困难千百倍，而重建人心的艰难，更是无法想象。

陈放走到窗边，和希杰并肩而立。他的目光越过窗框，投向外面那片在月色下显得格外苍凉的城市广场。残破的雕像，倾倒的石柱，四处散落的瓦砾，一切都像是某个古老文明的遗迹，诉说着不久前发生在这里的惨剧。

他想起了自己穿越前的身份，那个在云雾缭绕的山中清修的道士。也想起了不久前，在治安队里，他半开玩笑地跟那些队员们讲过的那些“清心咒”和“养生诀”，以及他们似懂非懂却又觉得颇有道理的表情。

一个念头，起初只是一个微弱的火花，在这片死寂的废墟之上，借着窗外清冷的月光，悄无声息地在他脑海中成形。

这个念头有些荒唐，甚至有些异想天开。

但看着这满城的创伤和绝望，又看了看身边这些同样感到无力的同伴，陈放觉得，在这样的绝境里，任何一个哪怕看起来有些不切实际的想法，或许都值得试一试。

天还没亮透，拜尔斯城就被一阵沉闷的蹄铁声和车轮碾过碎石的嘎吱声惊醒。

一些彻夜未眠的幸存者从临时庇护所的门缝里探出头，看见一列长长的车队正沿着清理出来的主要街道缓缓驶入。队伍的最前方，是几名身穿银白铠甲的骑士，他们高举着一面绘有金色太阳纹章的旗帜。旗帜在晨曦微弱的光线下，显得格外醒目。

教廷的支援到了。

这个消息像一阵风，迅速吹遍了废墟中的每一个角落。绝望的气氛被撕开了一道口子，人们相互搀扶着走出藏身之处，呆呆地望着那些满载着物资的马车，眼中重新有了一点光彩。

陈放一夜没怎么睡，听到动静后立刻和希杰一起赶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