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人群将广场围得里三层外三层时，高台上的几支火把被同时点燃了。熊熊的火焰驱散了部分的黑暗和寒冷，也照亮了台上的景象。

两名治安队员押着一个男人走上了高台。那男人穿着一身破旧的信徒服饰，头发乱糟糟的，脸上涂满了灰土，显得狼狈又憔悴。他被粗暴地推搡着，一个趔趄，跪倒在高台中央。他的双手被绳索反绑在身后，头深深地垂着，肩膀微微颤抖，像一头等待宰杀的羔羊。

他就是陈放。

而在高台的另一侧，薇雅静静地站着。她换上了一身洁白无瑕的祭司袍，在摇曳的火光下，仿佛自身就在发光。她手捧圣典，面容肃穆，眼神里带着悲悯，与跪在地上的那个肮脏的“罪人”，形成了刺眼的对比。

整个广场鸦雀无声，数千道目光都聚焦在这座简陋的高台上。

薇雅向前走了两步，举起手中的圣典，她清澈的声音通过某种神术的加持，清晰地传到了每一个人的耳中。

“诸位光之女神的子民，我的兄弟姐妹们。今天，我们聚集在这里，是为了审判一个罪人。”

她伸出手，指向跪在地上的陈放。

“他的名字叫大卫·左慈菲尔。或许你们中有些人还记得他，他曾经和你们一样，是暗影之神虔诚的信徒。但在最需要坚守信仰的时刻，他却因为胆怯，背弃了所有人。”

薇雅的声音里开始带上一丝悲愤，她的话语不快，但每一个字都像锤子一样敲在人们的心上。

“他早就知道，桑德斯那个恶魔已经堕入了黑暗，信奉了邪神！他亲眼见过桑德斯的堕落，但他什么都没说。他选择了沉默，选择了隐瞒！”

人群中开始出现一阵轻微的骚动。

薇雅的声音陡然拔高了几分。

“正是他的沉默，让邪恶的阴谋得以蔓延！正是他的背叛，让治安队错过了阻止悲剧的最好时机！让我们无数的亲人、朋友、邻居，惨死在邪神的爪牙之下！”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人们记忆的闸门。城市被毁的惨状，亲人朋友临死前的哀嚎，被邪教徒屠戮的恐惧……所有被刻意压抑的悲伤和痛苦，在这一刻，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

它们化作了愤怒。

“叛徒！”人群中，一个失去儿子的中年男人双眼通红，发出了第一声怒吼。

“烧死他！这个懦夫！”

“是他害死了我的妻子！”

“审判他！审判他！”

咒骂声和怒吼声开始此起彼伏，从稀疏变得密集，最后汇成了一股巨大的声浪，冲击着整个广场。那些原本空洞麻木的眼神，此刻都充斥着血丝和恨意。他们攥紧了拳头，将所有的悲伤和绝望，都投向了高台上那个跪着的“异教徒”身上。

在这片愤怒的声浪中，高台上的“大卫”缓缓地，艰难地抬起了头。

火光下，他的脸上满是痛苦和悔恨，两行泪水混着灰尘，从他凹陷的眼眶里流淌下来。他张了张嘴，声音沙哑，带着哭腔，却又异常清晰。

“我……我有罪。”

他颤抖着，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薇雅祭司说的……都是真的。我早就发现了桑德斯的异常，但我太害怕了……我怕被他灭口……我这个懦夫……我对不起女神的荣光，对不起那些死去的人……”

他一边说，一边用额头用力地磕着地面，发出“咚咚”的声响。

“我无法原谅自己……这几天，我无时无刻不活在悔恨和自责里。是我……是我主动向薇雅祭司自首的。我只求……求圣光女神能降下惩戒，洗刷我的罪孽，让我能有机会……得到一丝原谅……”

这番发自肺腑般的忏悔，让广场上狂暴的怒吼声渐渐平息了下来。人们的愤怒还在，但多了一丝复杂的情绪。

仔细想想，他们中的其他人，又何尝没有怀疑过桑德斯的一些行为？这个叫做左慈菲尔的男人没有揭露桑德斯，他们又能比左慈菲尔好到哪去？

薇雅看着地上磕头不止的陈放，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悲悯”。她沉重地叹了口气，然后转向众人，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

“既然他真心悔过，愿意主动接受惩戒，以求得女神的原谅。那么，仁慈的光之女神，或许会给他这次机会。”

她的话让骚动的人群彻底安静下来。

“但是，”她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无比庄严，“罪孽就是罪孽，惩戒必不可少！今天，我们将在这里，共同见证女神的威严！”

她的话，为接下来的“仪式”赋予了神圣的意义。

广场上的气氛变得愈发凝重，空气中弥漫着紧张和期待。人们死死地盯着高台上那个跪着的“罪人”，他们想知道，神灵的惩戒，究竟会以何种方式降临。

就在这时，几名治安队员抬着一个木箱，从高台的侧面走了上来。

那箱子是用旧木板钉成的，看起来不怎么结实。在箱壁上，留着几道狭长的缝隙，不知道是透气用的，还是另有他途。

“砰”的一声闷响，木箱被重重地放在了“大卫左慈菲尔”的身前。

两名治安队员架起陈放，示意他钻进箱子里。

当陈放的身影完全没入那个狭小的空间，只剩下头和那双被反绑的双手还露在外面时，整个广场上数千人，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他们看着那口如同棺材般的木箱，等待着，那场迟来的审判。

夜风格外沉，吹过广场的风都带着一股萧瑟的凉意。成千上万的人聚集在这里，却安静得可怕，只有偶尔响起的、被压抑的咳嗽声，和高台四周火盆里柴火燃烧时发出的噼啪声。所有的目光，都像被磁石吸引的铁屑，牢牢地钉在高台上。

那里放着一口用旧木板钉成的箱子，做工粗糙，看上去很不结实。一个男人的头和一双被反绑的手露在箱子外面，那张脸上满是痛苦和灰败，正是刚刚当众忏悔的“大卫左慈菲尔”。

薇雅从高台的阴影里走了出来。

她换上了一身洁白的祭司袍，袍角在夜风中微微摆动。她手里拿着一柄长剑，剑身狭长，在火光的映照下，流转着一层清冷的光。她的步伐不快，每一步都踩得很稳，皮靴落在石板上的声音，在这片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一下，一下，敲在每个人的心坎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