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云闻讯自旁案放下密卷，目光微沉：“齐梁走金函，消息不小。”

“函身双封，一道火漆、一道铅蜡，封纹为齐国皇印，密押未破。”段晨声未抖，但气压沉如石，“我们还未打开它，便已知它不能随便打开。”

柳闲却并未急着问信中内容，只将扇柄一点案图：“这函，是梁齐的走线，他们已不藏招。”

“能让齐皇下旨，梁使亲启，走的是朝国之函，那这封信的份量，已不是边将调兵的事了。”

白景舟自后门而入，换下行装，面上风尘未褪：“函外皮上，有走骑泥痕，是三日前的马蹄，且泥干不透。我绘了图。”

他取出一张卷轴，图上绘有九道路径、三段折返，每一线皆为走骑所经，一一并列于大周边墙之北。

“这是归线图鉴。”白景舟手指飞动，“我循马痕推图，齐军调动三次，每一次绕过主线，避开哨骑，全为归程所设。”

柳闲看了一眼，道：“他们不是在传一封信，而是在给梁——铺一条路。”

姜云上前，目光划过图卷：“归线图鉴，是以路线为文，以骑足为字？”

“是。”白景舟点头，“他们不写字，但走线本身就是图文，这条线指向的，不是信里内容，是未来联军方向。”

沈芙这时悄然现身，手中托着一页半焚之残纸：“我找到了另一半。”

“什么？”柳画转身看她。

“密令残卷，一炷香前自苏边堡火堆中取出，与此函为同纸、同笔、同章。唯下段未烧净，隐约可见数字与偏旁。”沈芙将灰纸摊开，一道淡淡朱痕，在炭灰下隐出断句。

姜云低声：“联军既成，凤谷再引，月初可动，......”

“凤谷？”柳画目光微变，“那不是落凤谷？”

沈芙点头：“但不写全，乃密语，我需一夜拼合。”

“我陪你。”姜云已起身，将炭纸并拼于火影之下，“这串字，有半为谐影音签，与函内图线交缀，暗号应当藏在坐标重叠处。”

“齐军若与梁军汇合，必有中线支点。落凤谷四方皆峡，唯谷心可通骑，是唯一中线。”白景舟补道。

柳闲闻言，终于起身，踱步案前，眼中光华一闪。“那就对了。”

“他们前日调兵在东，实则虚张声势。梁军南线未动，是在等这道金函送到。”

“联军之策，本藏在这归线与凤谷之间。”柳闲回身，眸色已寒，“他们要我们以为，这是未来一月之谋。可其实，他们只给了我们一个月的时间。”

姜云起身：“那我们就提前一月——去等他们。”

月夜无声，乾东书楼彻夜未熄灯火。沈芙与姜云一笔一线，对照归线图鉴，将断句密令拼成整章。

“联军既成，凤谷再引，月初可动，北主骑、南辅阵，镜西而合。若三日内无阻，则七日定战。”

柳画读罢，手指顿住：“三日，是归线合成之时；七日，是联军合围之日。”

白景舟推演地图：“镜西二道，地势断层，若他们分兵而入，我军南北皆危。”

赵浔进来，一身甲未脱：“镜西那段，我守。你们看定他们的脚步，我来给他们设崖。”

柳闲轻声道：“那我们这次，不等他们写完信，我们就给他答了。”

姜云站起身，眼中神色如剑：“我请令，提前入镜西前哨。凤谷若为主战之地，我可提前设林栅、布风线，设烟火疑阵。”

“让他们再来一次——看不清我们的路。”

柳闲望着众人，一句轻声却落入心底：“他们信，是自己走的路。他们战，是以为我们不知。但他们忘了，这条路，早就在我们笔下。”

“他们写信来问：你们准备好了吗？”

“那我们，就写个答。”他抬笔，在战图之上写下两个字——

“落谷。”

三日后，密信未回，金函未答。但大周前线各镇，已悄然起动，无战鼓，无号角。唯有风声中一道道隐入山谷的马蹄，落于深林、穿于谷底、绕过斜栈，一步步走进了齐梁还未来得及踏足的落凤谷。

夜风如刃，星河低垂，那条他们自以为隐密的联军之路，正被人，一线一线地——铺上硝烟。

这一战，未起声，却已开局，纸上未写字，风里却早已写了仗。

落凤谷，四山如壑，五口如牙，谷中白石嶙峋，地势本凶。

但此时，却硬生生被布下三万联军，齐军东压，梁军西引，一道合围天锁阵，已锁于谷心。

大雪三日未落，谷中却风急如割。齐将赫景临立于高台之上，望着脚下连营旗展，眼中隐有微寒。

“梁军列于后谷，三日未动，似在等我们先攻。”副将凑近低语，眼神犹带疑惑。

“梁军有梁军的打算，他们自觉吃过一次调虎的亏，这回，是让我们去试探。”赫景临冷笑。

“但不急，主帅命我封谷为锁，三军各列阵脚，一旦敌动，全线合围，不需破——只需困。”

“困得住？”副将有些不信，“若太子真如传言那般……”

“那就让他困在这谷里。”赫景临低声咬字，“他人不出谷，我就不动兵。”

而此时，落凤谷外三十里，柳闲坐于临谷高榻，望着对面密林遮掩、营火连天，只道了一句：“他们困我？”

“嗯。”赵浔点头，“三军皆伏山口，梁军更藏后路，联兵布阵，各占其险。他们以为我们会入谷。”

“那我们入不入？”姜云手握地图，眉眼带冷意，“谷中一锁成形，若正撞其锋面，兵若入，阵必折。”

“入。”柳闲开口，“但不是以兵入，是以粮入。”

赵浔微怔：“以粮？”

柳闲一手指向地图：“他们阵中未动主粮，说明粮线尚未并仓。”

“齐军粮位于谷东，梁军粮在西岭。三日后合仓，便为全军一线供给，若能在合仓前毁其一头，他们这一场合围，就成空架。”

姜云明白过来，低声续道：“你是要断他们的粮——不是断在阵中，而是断在仓外。”

柳闲笑了一声：“若能让他们以为，我们主力行于谷前，而火却烧进了他们仓里……这仗，就不用打了。”

赵浔立刻接令：“我去布线。”

柳闲目光淡淡：“你带十人，伪作粮贩，走他们未封的东谷驿道。”

“带粮、带盐、带帐，样样都要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