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正国也注意到了，他镜片后的双眼倏然睁大，瞳孔猛地收缩。

他办案多年，见过各种光怪陆离的投影和视觉欺骗，但眼前这灯笼投下的影子，却给他一种极度不安的感觉，那影子仿佛拥有自己的生命，充满了恶意。

他下意识地将手伸向腰间，那里曾经是他佩枪的地方，可现在却空空如也，只有冰冷的布料触感提醒着他，他早已不是那个可以随时掏枪的刑警了。

苏夏的脸色也变得异常难看，她紧紧抿着嘴唇，左手的指尖因为用力而有些发白。

那影子的恶意是如此清晰，让她感觉像是被一条毒蛇盯上，浑身不自在。

她甚至能从那影子上感觉到一丝若有若无的饥饿感，仿佛那影子渴望着吞噬活人的血肉。

悟能大师的佛珠捻得更快了，嘴唇也翕动不停，似乎在默念着某种威力强大的经文。

他沉声道：“施主，此物邪异，灯非灯，影非影，恐非善类。我等务必小心，切不可轻易应承。”

黎州点了点头，他自然也看出了这其中的凶险。

这女人，连同她手中的灯笼和那诡异的影子，都透着一股子浓浓的邪门歪道。

她说的“借火”，恐怕也绝非字面意思那么简单。

在这鬼市里，“借”这个字，往往意味着某种等价交换，甚至是某种致命的契约。

之前在诵灯楼里划掉名字，李正国就判断是某种契约解除仪式，那么现在这“借火”，会不会是签订某种新的、更凶险的契约呢？

他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这位……朋友，我们也是误入此地，身上并没有多余的火种。你看，这大雾弥漫的，我们自己都快迷路了，实在帮不上你的忙。”

他这话半真半假，陆千秋身上确实有打火机，但在这种情况下，他宁愿说谎，也不想轻易将火借出去。

谁知道这火借出去之后，会引来什么天大的麻烦。

那女人听了黎州的话，依旧没有什么明显的反应，只是那被头发遮住的头颅似乎又微微偏转了一下，仿佛在仔细打量着黎州。

周围的雾气似乎变得更加浓重了，能见度进一步降低，那女人在雾中若隐若现的身影，更像是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像，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寒意。

她手里那盏破灯笼里的幽绿火光，跳动得更加剧烈了，那股腥臭味也随之变得更加浓郁。

而地上那只野兽般的影子，也似乎躁动不安起来，影子的边缘开始模糊，仿佛要从二维的平面中挣脱出来，化为三维的实体。

“没有……火种么？”

女人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是那种沙哑干涩的语调，但这次，黎州敏锐地从她的声音里听出了一丝……失望？

那失望，并非简单的未能如愿，而是一种更深沉、更阴冷的情绪，像是寒冬腊月里，一盆冰水从头顶浇下来，瞬间就能把人冻个透心凉。

随着她这句问话，周围本就浓得化不开的雾气，仿佛又粘稠了几分，紧紧地糊在每个人的口鼻之上，让人呼吸都觉得费劲。

最让人头皮发麻的，是她手里那盏破灯笼。

原本只是幽绿火光跳动，此刻那火焰猛地一缩，紧接着又“呼”地一下暴涨开来，颜色从幽绿渐渐转为一种诡异的惨碧色。

像是从九幽地府里招来的鬼火，散发出的腥臭味也猛地浓烈了十倍不止，熏得陆千秋当场就干呕了一声，差点把隔夜饭都给吐出来。

而地上那只蜷缩着的野兽影子，更是躁动到了极点！

它不再是之前那种模糊不清的轮廓，而是变得更加凝实，甚至能隐约分辨出其上覆盖着一层细密的、像是鳞片又像是硬毛的纹理。

影子的边缘剧烈地扭曲、翻滚，如同烧开的沥青。

不断有细小的黑色触须般的东西从影子里探出来，又迅速缩回去，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挣脱地面的束缚，化为实体扑向他们！

那影子上散发出的饥饿感和恶意，比之前强烈了何止百倍，简直像是饿了七天七夜的恶狼，看到了掉进狼窝的肥羊！

“我的妈呀！”

陆千秋吓得一哆嗦，手下意识地就往后腰摸去，想掏出他那把平时用来防身的折叠刀，可摸了个空才想起来，为了进这鬼市，他身上所有尖锐物品都被那个神秘人给提前收走了，说是怕“冲撞了里面的东西”。

现在可好，赤手空拳面对这么个邪性的玩意儿，他肠子都快悔青了！

“大家小心！”

黎州低喝一声，全身的肌肉都紧绷了起来，像是一张拉满了弦的弓。他死死盯着那女人，或者说，是盯着那女人身前那团躁动不安的诡异影子。

他能感觉到，那影子才是真正的威胁，而那女人，更像是一个操控影子的媒介，或者说，是影子用来与他们沟通的……躯壳？

李正国那只揣在怀里的鬼铃，此刻已经不是“响”那么简单了，简直是在他胸腔里疯狂地蹦迪！

那“铃铃铃”的声音尖锐得像是要刺破他的耳膜，震得他心口一阵阵发闷，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脸色铁青，额头上青筋暴起，死死攥着那本记录用的小本子，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捏得惨白一片。

他知道，这铃铛是在用最激烈的方式警告他，眼前的危险已经超出了他之前遇到的任何一次！

苏夏手臂上的鬼纹也像是被点燃了一般，灼热的刺痛感顺着手臂一路蔓延到她的肩膀，整条左臂都变得滚烫。

她咬紧牙关，强忍着那股几乎要让她叫出声的痛楚，双眼却一眨不眨地盯着女人脚下的影子。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那影子对他们这些活人的血肉，有着一种近乎疯狂的渴求，那种赤裸裸的贪婪，让她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悟能大师此刻也顾不上念什么“阿弥陀佛”了，他那张平日里还算红润的脸庞，此刻已经白得像一张宣纸。

他身上的鬼袈裟无风自动，表面那些细密的梵文符印如同活过来一般，散发出淡淡的、却带着一股不容侵犯威严的金光，试图将那股不断侵袭过来的阴寒之气抵挡在外。

他嘴唇快速翕动着，念诵的经文也变得急促而艰涩，显然是在催动某种压箱底的护身法咒。

空气凝重得几乎要滴出水来。五个人背靠着背，形成一个小小的防御圈，紧张地注视着那女人和她脚下那蠢蠢欲动的影子，每个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手心里全是湿滑的冷汗。

他们都清楚，一旦那影子彻底失控，以他们现在的状态，恐怕连塞牙缝都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