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州的大脑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飞速运转着。

失望？为什么会失望？难道他们身上真的有什么东西是她需要的火种，而他们却不自知？

还是说，她需要的火种并非实物，而是某种……更形而上的东西？

比如，阳气？生气？甚至是……灵魂？

一想到“灵魂”这两个字，黎州就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脑门。如果真是这样，那他们今天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就在这剑拔弩张，大战一触即发的关头，那女人却突然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瞠目结舌的举动。

她……她竟然缓缓地……收回了那盏破旧的灯笼！

那盏灯笼里的惨碧色火焰，随着她的动作，也开始慢慢地收敛光芒，颜色也从那种令人心悸的惨碧，逐渐变回了之前的幽绿。

而地上那个躁动不安，几乎要化为实体的野兽影子，也在灯笼光芒减弱的同时，开始变得模糊起来，那些伸出来的黑色触须也一条条缩了回去。

最终重新化为一团扭曲的、不成形的阴影，虽然依旧透着邪气，但那种仿佛要择人而噬的疯狂杀意，却像是潮水般退去了。

然后，在众人惊疑不定的目光注视下，那女人提着灯笼，一言不发，就那么……缓缓地……转过了身！

她依旧是那副披头散发，衣衫褴褛的模样，赤着苍白浮肿的双脚，踩在冰冷的青石板上，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她转过身之后，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又停顿了片刻，那被浓密黑发覆盖的头颅，似乎微微地、极有幅度地晃动了一下，像是在……叹息？

紧接着，她便迈开脚步，朝着来时的方向，也就是那浓得化不开的雾气深处，一步一步，缓缓地走了回去。

她的背影在雾中显得格外萧索和孤寂，那盏破灯笼在她手中忽明忽暗，像是风中残烛，随时都有可能熄灭。

没过多久，她的身影便彻底消失在了翻滚的浓雾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周围一下子安静了下来，静得有些可怕。

只有那浓雾依旧在无声地翻涌，空气中那股淡淡的腥臭味和阴冷刺骨的寒意，也似乎正在随着她的离去而慢慢减弱。

几个人面面相觑，脸上都写满了大写的“懵逼”二字。

“这……这……这就走了？”陆千秋瞪大了眼睛，结结巴巴地说道，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他狠狠地掐了自己大腿一把，“哎哟！疼！不是做梦啊！”

他第一个反应过来，双腿一软，差点没直接瘫坐在地上，后背早已被冷汗浸了个透湿，刚才那短短几分钟的对峙，比他跑了个五公里越野还要累。

他喘着粗气，心有余悸地说道：“妈的，刚才老子魂儿都快吓飞了！那娘们儿……她她她……她到底是什么意思啊？把咱们吓个半死，然后拍拍屁股走人了？耍猴呢？”

李正国也是一脸的凝重和不解。

他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闪烁不定。

他胸口那只鬼铃的震动，在女人转身离开后，也渐渐平息了下来，虽然依旧能感觉到一丝若有若无的阴冷气息萦绕在四周，但那种致命的危机感，确实是消失了。

他走到女人刚才站立的地方，仔细地查看了一下地面，除了几滴因为灯笼晃动而滴落下来的、散发着腥臭味的蜡油状物质外，什么痕迹都没有留下。

“奇怪……太奇怪了……”李正国眉头紧锁，自言自语道，“按理说，她刚才那种反应，分明是准备要动手了。为什么会突然放弃？难道是……忌惮我们什么？”

他环顾了一下众人，除了悟能大师身上那件鬼袈裟散发着淡淡的佛光外，他们几个看起来也就是普通人，实在想不出有什么能让那么一个邪性的东西临阵退缩的。

苏夏也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手臂上那股灼热的刺痛感正在缓缓消退，但她依旧觉得心有余悸。

她走到黎州身边，低声问道：“黎州，你看明白了吗？她刚才那句‘没有火种么’，还有那股明显的失望，到底是什么意思？”

悟能大师双手合十，念了声佛号：“阿弥陀佛，此事实在是透着古怪。那女施主身上的怨气和阴邪之气都极为浓重，绝非善类。她突然离去，贫僧也百思不得其解。莫非……是黎施主刚才那番话，让她知难而退了？”他看向黎州，眼神里带着一丝探究。

黎州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大师，您太高看我了。我刚才也只是硬着头皮跟她周旋，心里其实一点底都没有。说实话，她要是真动手，我们几个加起来，恐怕都不够她那影子一口吞的。”

他顿了顿，眉头也深深地皱了起来，陷入了沉思。

这女人的行为，实在太反常了。那种极致的失望，那种仿佛失去了某种至关重要东西的情绪波动，不像是装出来的。

可如果她真的那么需要火种，为什么在他们明确表示“没有”之后，反而又放弃了呢？这不合逻辑啊！

“老黎，你说……这娘们儿会不会是虚晃一枪，其实是躲在旁边哪个犄角旮旯里，等着我们放松警惕，然后再杀我们一个回马枪？”

陆千秋搓了搓胳膊，疑神疑鬼地四下张望着，总觉得那浓雾后面，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他们。

他这人就是这样，神经大条的时候比谁都粗，疑神疑鬼起来也比谁都敏感。

“有这个可能。”李正国点了点头，表示赞同陆千秋的担忧，“这种邪祟之物，往往都狡猾得很。我们不能掉以轻心。大家还是保持警惕，随时注意周围的动静。”他虽然也觉得那女人走得蹊跷，但在没有搞清楚状况之前，任何可能都不能排除。

“不过，我倒觉得，她可能真的就是……走了。”苏夏突然开口说道，她的声音很轻，但语气却很肯定。

“哦？苏夏妹子，你怎么看出来的？”陆千秋好奇地问道。

苏夏指了指自己的左臂，那里鬼纹的灼痛感已经基本消失，只剩下一点点余温。

“我的鬼纹，对危险的感知很敏锐。刚才她要动手的时候，我手臂上的刺痛感达到了顶峰。但在她转身离开之后，那种强烈的危机感就迅速消退了。虽然周围还是很阴冷，但那种……被锁定，被当成猎物的感觉，确实不见了。”

黎州闻言，心中一动。苏夏的鬼纹在某些方面，比李正国的鬼铃还要灵敏。如果连鬼纹都感觉不到直接的威胁了，那或许，那个女人真的已经离开了这附近。

“可是……为什么呢？”黎州还是想不通这个关键问题，“我们明明没有给她火种，她为什么会失望到那种程度，然后又如此轻易地放弃？这不符合她之前表现出来的执拗和凶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