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夏用尽全力看了他一眼，她的唇色也已经褪成可怕的青白，但眼神还是冷静得骇人。

她声音嘶哑：“别管他，谁都别乱动，封印必须破完。”

“第三道封印……”

悟能的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佛珠已经碎了大半，剩下几颗灰白的珠子浮在他肩头，散着淡淡的佛焰。

他双手合十，口中继续颂念：“众生业海，苦海无边，愿持此身，度脱群苦。”

这时候，黎灯的肩膀忽然抖了一下。

她睁大眼睛，指甲深深嵌进自己掌心，声音像被谁扼住：“哥哥。”

黎州没抬头，血液沿着他指尖一滴一滴落下，砸在符文上。

“别怕。”

“我……我看见了。”

她全身都在发抖，像一只快要冻死的小兽：“它要醒了，比这个更大的……要醒了……”

没人回她。

因为第四道封印在她说话时，彻底崩碎了。

这一次，所有人都感到血液在逆流。

那种感觉比死亡还要恶心，就好像有什么凉得透骨的东西正循着血管往心口爬。

顾寒用力咬了一口自己的舌头，才逼退那种想要失神的晕眩感，他死死撑着黑伞，声音沙哑：“黎州，再有多少？”

黎州缓缓睁开眼睛。

“还有七十七道。”

他声音冷到极点，像一块死铁：“撑不住的人现在就退。”

“退个屁。”

李正国忽然骂了一句，那声音哑得像在烧干自己的肺，他手里鬼铃猛地震响，尖锐的铃音刺得人心脏都跟着一抽。

“老子都到了这里，要是死，今天也要死在阵里！”

“别他妈看不起我！”

苏夏的嘴角终于缓缓勾了一下，哪怕她的手也在颤：“行啊，老李。”

她声音极轻，像是自言自语：“你要死，我先帮你垫着。”

黎州没说什么。

他抬起眼，看着空中那只被撕碎的魔手，剩下的血肉又在蠕动，密密麻麻的眼珠开始一点点生出来。

每一颗眼珠都睁得圆溜溜，死死盯着他们。

“它还没死。”

顾寒咬着后槽牙，黑伞表面浮现出新的符文，散着阴冷的雾：“它愈合了。”

“它要疯了。”

第五道封印爆碎。

涂山玉胸口起伏剧烈，她那双艳色妖冶的眼睛此刻也压不住一抹阴郁：“快。再快一点。”

她看向黎州，声音第一次有了几分急迫：“它要彻底醒了。”

“别停。”

黎州没看她，声音低低的，却硬得像石头：“血要流干了也要站住。”

李正国眼前一阵黑，整个人向后晃了下。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才没倒下，喉咙里溢出血腥的味道，耳膜里全是心跳声。

“我……”

他喃喃着。

“我还没救到她……”

没人扶他。

所有人都把最后的力气捏在掌心，用自己的血去换那封印一寸寸松动。

第六道封印。

第七道封印。

每一次符文破碎，都像有无形的锁链抽在众人身上。

黎灯整张脸都没了血色，她直直望着天花板，声音轻得像风：“哥哥。”

“它……它张开眼了。”

黎州闭上眼。

下一秒，他猛地抬起头。

“别看它。”

他的声音压着一股要咬碎骨头的狠意：“谁敢抬头，死。”

第八道封印崩了。

尸丹深处忽然亮起一道血色的光，那光极冷，冷到所有人骨髓里都浮现出一种久远的、似曾相识的畏惧。

苏夏胸口的鬼纹忽然亮了。

像是感应到了什么。

她怔了片刻，忽然抬手，手掌贴在自己心口。

血色符文缓缓浮现，绕着她的指尖盘旋，发出微弱的嗡鸣。

她喃喃：“它……它和鬼纹……有联系。”

没人再说话。

因为第九道封印，碎了。

血液顺着地面蔓延，一层层没入尸丹。

尸煞们的动作终于迟缓了。

它们一具具放下手臂，像被无形的枷锁束缚，只剩空洞的眼窝还在转。

但头顶那只魔手，忽然狠狠抓住天花板，把整块穹顶撕裂，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一颗血肉模糊的头，缓缓探下，睁开密密麻麻的眼睛。

李正国眼前一黑，身子猛地一软，膝盖砸在地上。

他努力抬起头，看着那张沾满血的女儿的脸，喉咙里只剩下气息声。

“还……差……七十二道。”

黎州声音很轻，却像一记闷雷，敲在每个人耳朵里。

他握紧手，左臂上的鬼纹如火焰般颤动，呼吸极深：“不许倒。”

“苏夏。”

她抬头。

“继续。”

“明白。”

苏夏深吸一口气，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却透着一种近乎执拗的决绝。

血依旧在流，每一滴都被地面那些几乎看不见的符文吞噬，汇入那颗膨胀如心脏般的尸丹深处。

裂缝延伸到了所有人脚下，仿佛在下一刻就要将他们一并吞进地底那个永不见光的深渊。

没人退。

第十道封印，在一声极轻的脆响里，碎了。

尸丹猛地鼓胀了一圈，深处溢出一股刺鼻的甜腐气息，像是一具浸泡了百年的尸体正从黑水里探出头。

李正国的手终于失去了力气，整个人踉跄地跪倒，手肘磕在碎石上，溅出一声闷响。

他想再抬手，手指却只轻轻颤了几下，什么也抓不住。

“黎队……我……”

他想说“我不行了”，可声音卡在喉咙里，怎么也发不出来。

“老李。”

黎州看着他，声音冷淡：“闭嘴。撑着。”

李正国喉头动了动，没再说话，硬生生把颤抖的手放回了破开的手腕上。

那一刻，他觉得自己已经不是在流血，而是被什么活物吸着灵魂。

“第十一道。”

悟能嗓音干涩，佛珠仅剩的三颗一齐龟裂，灰白的佛焰在他肩头窜了三尺高。

他闭着眼，额上青筋跳得惊人：“诸恶莫作，众善奉行。”

当佛音响起，尸丹里隐隐传出低低的哭声，有孩子的，也有女人的，混在一起，像是数不清的怨魂在用同一种语言哀嚎。

“别听。”

黎州低声说完，自己也闭上了眼。

那哭声钻进耳朵，像根细针在大脑最深处来回捅。

第十二道封印崩裂。

裂缝终于蔓延到整个祭坛，所有尸煞同时颤抖，它们抬起头，眼窝里绿火一点点暗下去。

这一幕让人错觉一切都要结束。

可没有人心里真的放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