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灯忽然开口，声音极轻，但穿透了所有争执。

“可是她想去。”

他看着苏袖，眼神很清澈，就像一个孩子应该有的清澈，却在此刻映着某种异样的沉静：“你不是一直教我，如果有人愿意付出自己去救别人，那就别拦他。”

“那你为什么现在拦？”

苏袖一愣，他望着这个孩子，好半晌才缓缓吐出一口气，像是在割舍一个连自己都舍不得的真相。“我不是怕她死。”他说，“我是怕她还没死，就变了。”

“诡异会吞掉人性，会让人为了赢而放弃所有底线，我怕有一天，她杀完敌人，连自己也杀了。”

苏夏没有争辩，只上前一步，走到他面前，低头看着这位她一直敬着又怕着的堂哥。

“你要真怕我变，就让我在他身边看着他，他是执棋人，我不想他一个人下完这盘棋。”

苏袖久久未言，终于伸手，将桌上的《外神归律》轻轻推向黎州。“那你们走，但我说的清楚，从这一步开始，是死局。谁走进这场棋，再出来时，都不会是原来的你。”

黎州伸手接过那本厚重得仿佛压着岁月与宿命的册子，一触及那封面上的神纹，他的指尖瞬间一震，仿佛有一道未曾开启的记忆回路在脑海深处轰然炸裂。

他没有翻，只是低声问了一句：“千秋，真的还活着？”

苏袖闭上眼：“他没死。他是唯一知道真相的人，所以他必须活。”

“他封住你们记忆，也封住了方子期的神性成长。可现在，你们都醒了，他也快撑不住了，你再不快点，方子期会一步走到神体之巅。”

迈克尔站在联盟临时指挥厅的玻璃外廊上，一支没有点燃的香烟夹在指间，手背上的咒印微微跳动，像蚂蚁啃噬骨头般让他无法忽视。

他已经连续三夜没合眼。

联盟中部的诡灾连环爆发，原本预定以“鬼铃”与“鬼袈裟”镇压的战线忽然崩塌，一支处理队离奇失踪，通讯仪全部失效。

负责咒场坐标重构的秦书音第一时间修复频段，但即使她将“鬼音”调整到最敏感的干扰系数，依旧没能联系上前线指挥官。

悟能当时只念了一句佛号，却让在场所有人背脊一凉：“非人祸，是人心动。”

李正国则板着脸，一言不发地重新调兵，但他在第三次安排巡逻序列时，明显动作变得迟疑。

“你们有没有发现，最近每一次诡异暴动，时间点都和黎州失联那天对得上。”迈克尔冷冷开口，眼神在每个人脸上扫过。

“你什么意思？”顾寒斜靠在墙角，手中鬼伞徐徐转动，脸上带着一贯的不屑。

迈克尔冷笑一声，将烟头掐灭：“我只是在陈述事实，从黎州离开灵棺谷之后，灵异局每一个安全节点都开始出现诡异波动。”

“他说是为了寻找苏袖，却没有任何坐标反馈，不和任何人通话，全程失联，你们真的还信他一个人？”

悟能摇了摇头，声音平和却带着警告意味：“施主，小心口业，此乃诅咒之咒，若非信任断裂，不会触发‘动摇之罪’。”

迈克尔不答，只是将袖口撩起，露出那道正在扩散的烙印。

那不是普通的诅咒，而是联盟内部专门用于监控“权力系异变者”的惩戒机制，名为——动摇之罪。

当持有高阶鬼物者产生严重疑念，怀疑某位关键同盟成员可能背叛时，这枚印记就会自动浮现。

它无法撒谎，也不能强行压制，一旦启动，就意味着——有部分命运正在对抗既定因果。

秦书音站在电脑前，声音有些僵硬：“我调过系统，黎州的身份认证依然有效，但不排除有人通过灵识刻印伪造……我们内部有‘千面鬼’存在的前科。”

“你说的同伙，是谁？”李正国终于开口，声音如铁钉落在冷水中，每个字都打进人心。

迈克尔冷冷一笑，指着战术图上的灵棺谷外围坐标：“那里，刚刚失联的第三小队中，有一个人，你们忘了吗？——是陆千秋亲自调出来的。”

这句话让整个指挥厅陷入短暂死寂。

“陆千秋已经死了。”李正国面无表情地说，语调没有一丝起伏。

“你确认过尸体？”迈克尔反问。

没人回答，他语气渐冷：“我们都没有见到他的遗体，只看过苏夏的回忆片段，这段记忆，是不是真实？有没有可能是人为篡改？”

悟能眉头轻皱，拈着佛珠道：“若真是陆施主之意，他之心，必有转轮因果，不是坏事，可现在正在死人的，是我们。”迈克尔的声音变得冰冷。

“你们这些还留着人性的家伙，以为重启之后大家还能回家，可你们都忘了，这是第三次了。”

“第一次，黎州站在神体身边，杀了我们所有人，第二次，方子期背后重铸了鬼门，把鬼域反噬成神性之源，这一次，他再不清楚立场，我宁愿提前干掉他。”

气氛陡然凝固，所有人都感觉到一股极危险的灵压正在集聚。

鬼铃在李正国腰间轻轻作响，像是在提醒他，动摇之咒已经靠近了防界底线。

悟能念了一句佛咒：“众生皆苦，执棋者更苦，这盘棋已无子可落，若要重启，唯有亲手将旧子掀翻。”

就在这时，联盟外围突然响起警报声，通讯频段短暂失控，一道极短但清晰的灵讯穿透了所有屏蔽层。

那是一段音频，没有源头，没有回音，但所有听到它的人，心脏同时跳慢了一拍。“终局将至，执棋者归位。”

是黎州的声音，顾寒猛地站起：“他回来了？”

“没有定位。”秦书音迅速查看系统，“但那段音频，是他独有的鬼笔咒频，除非他死了，否则不会被模拟出来。”

迈克尔脸色阴沉，眼中闪过一丝挣扎之色，动摇之罪的烙印忽然猛地一跳，如血液倒灌般绽放出刺目的红纹。“他回来了……那我就亲自验证他站在哪边。”

李正国没有阻止他，只是低声道：“我跟你一起。”

悟能拈佛珠，眼神微敛：“老衲也想看看，这执棋人第三次归来，到底是走棋，还是毁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