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瞬，黎州的视野猛地一黑，再睁开眼时，空气里弥漫着浓到刺喉的血腥味，脚下的地面不是旧矿区的土，而是一片被灰烬覆盖的街道。

周围的建筑破败到只剩残墙，天空低得像随时要压下来，远处的路灯全都烧断了电线，却依旧在亮着，灯罩内有模糊的人影在缓缓转动，像是在注视。

黎州低头看自己的手——皮肤暗沉，指尖有细小的裂口，裂口里渗出的不是血，而是淡黑色的墨汁。他意识到，这不是自己的现在，而是“未来的自己”。

莫离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带着一种不合年龄的平静：“这是源鬼所期待的世界形态，诡异与人类彻底融合，没有死亡的界限，只有支配与被支配。”

黎州抬起头，目光冷得像刀锋划过冻土：“你把我带到这里，是想让我相信你的未来？”

莫离走到他面前，脚步轻得没有一点声音：“不是让你相信，是让你记住，你每一次阻止鬼门重组，都会有人替代你成为下一块拼图。”

远处忽然传来一声尖锐的铃响，那是李正国的鬼铃声，却透着明显的失真和拉长，好像在另一个世界里被人强行拉到这里。铃声一响，黎州脚下的地面就像被利刃劈开，整个画面猛地塌陷，他的身体失重，耳边全是风声和灰尘的味道。

等他再睁眼，已经回到了旧矿区的工棚里，顾寒正用力按着他的肩，苏夏手里的鬼纹碎片亮得刺眼，悟能的经文还在低低响着。

黎州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声音低到几乎听不见：“我知道源鬼要什么了。”

莫离依旧坐在原地，脸上的笑容浅得几乎看不出来：“你知道又能怎样，黎州，这一局早在你第一次重启之前，就有人替你落子了。”

屋外的风穿过矿洞，带来像砂石摩擦一样的低沉声响，像是在催促他们离开。

屋外的风像是在矿石与骨骼之间穿行，带来粗粝而低沉的回响，犹如一支长久未歇的丧乐，在潮湿的岩壁上震颤。黎州的视线一瞬间被拖入另一个场景，那不是眼前的旧矿区，而是某种透着血色阴影的未来。

天色昏沉到仿佛有层厚布蒙在天空上，苏夏站在一片荒凉的广场中央，整个人已经被封印在一座黑色碑文之中。碑文上镌刻的不是文字，而是密密麻麻的鬼纹，她的眼睛半闭，唇色苍白，像是在用自己的血脉锁住某种无法释放的邪力。碑身下方涌动着淡红色的雾气，每一缕雾气里都有人的脸庞在无声嘶喊。

黎州的心口被一股冰凉的压迫感攥住，他知道，这不是幻觉，而是莫离以“因果跃迁”强行推给他的未来切片，真实到连空气中的腥味都无比清晰。

他转头，看见李正国站在空无一人的都市边缘，那里曾经是丰安的老城入口，如今成了一条漆黑的界线。界线外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虚空。李正国手里的鬼铃一直响着，每一声都透着竭力维系秩序的孤绝，他的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眼神依旧古板而坚定，却在阴影下多了几分悲凉。

更远处，是一座高耸的万佛塔。塔身的金色已被厚厚的灰尘覆盖，佛像的面容被一层层石化痕迹侵蚀。悟能就坐在塔前的台阶上，袈裟早已褪色，双手合十，低垂的头颅和身体一同化作石像，连最后的经文都凝固在唇边。他的表情安宁，却透出一种彻底放下尘世的决绝。

黎州感到指尖的皮肤正在渗出冷汗，脊骨像被无形的寒针刺透。他明白，如果不在第一世就斩断源鬼布下的“早期线路”，这些画面将不再是幻象，而是必然会到来的定数。

他压下胸口翻涌的情绪，缓缓闭上眼，再睁开时，旧矿区的工棚和湿冷的空气重新回到眼前，顾寒还维持着按住他肩膀的姿势，苏夏额角有细细的汗珠，李正国的鬼铃在低低作响。悟能依旧站在门口，手握佛珠，眼中有一瞬间的明悟，像是察觉到黎州刚才经历过什么。

黎州的声音很轻，却透着不容置疑的沉稳：“我们必须回到最初，把执棋者的阵线重新聚起来。”

苏夏抬眼看他，目光深处闪过短暂的惊讶，她从黎州的神情中察觉到了一种极少出现的凝重，像是他终于在心底承认了某种早就存在的危机。

顾寒冷笑了一下，但很快收住笑意：“你要找谁？老实说，我不信谁能在源鬼面前撑得太久。”

“方子期。”黎州说出这个名字时，屋里的温度似乎又低了几分。

悟能低声念了句佛号，目光复杂地看了黎州一眼：“你确定吗，那人心如浮云，喜怒难测，虽为执棋者，却多半站在自身利益一边。”

李正国眉头紧皱，他对方子期的评价显然不高，但作为警察出身的他清楚，有时候必须和不完全可信的人合作，只要目的明确。

黎州没有解释更多，只是用手机在屏幕上调出一张照片——那是多年前方子期在人群中的背影，模糊却异常独特。照片的拍摄地点在涂山庙的香客人群里，而涂山玉的气息和方子期之间的联系，从未有人解释清楚。

苏夏的手指收紧，她知道涂山玉——那是丰安城传说中的千年狐妖，极其貌美，从不真正站在任何一边，却在关键时刻会替某个人说一句话，或者递出一件足以改变局势的鬼物。

黎州抬起头，环视所有人：“方子期还没有彻底倒向源鬼，这是唯一的空隙。我们必须在源鬼完成代理人布局前找到他，否则第一世的结局，会比我刚才看到的更糟。”

屋外的风又起，带着山体深处潮湿矿尘的味道，像是在提醒他们时间正在流逝。黎州深吸一口气，将手机收好，转身走向矿区出口，脚步沉稳而有力，像是每一步都踩在一个已经设好的局上。

黎州带着众人从矿区出来时，丰安的天色已经压得极低，云层像垂下的幕布，将整个城市的边缘线笼在一片阴沉之中。雨点零零散散落下，打在柏油路上溅起一圈细碎的水花，像无声的眼睛在注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