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镇鬼，不是驱咒，是降。

“那不是普通祭字。”苏夏低声说，“那是句子开始的头字。”

秦书音神色凝重：“他们在写新的神话，而我们，得先把旧的删完。”

三天后，逻辑监测局接到一则特级预警。

西南某片林场中发现“高频语义残留”，并且在过去十七小时内，区域内的民众开始集体重复一组无法解释的词语。词语初步推断为“非现语系构词”，具备高扩散性，且可通过非语言方式传播。

黎州抵达现场时，第一件事，是命令所有队员关闭通讯设备，不准录像，不准录音，所有记录只能手写。

那晚，灵异局手写了一整本调查档案。内容是：“该地语义层存在聚集性认知异常体，所有村民在睡梦中自发构建一段相似语言结构，语序清晰，语义未知，语音节奏统一，疑为原始咒语逻辑再生。”

黎灯站在他哥哥身边，握着一只普通的铅笔，小脸满是汗水，却死死地盯着那片被咒火净化过的林地。

“它还在。”他低声说，“不在地上，在他们脑子里。”

黎州转头看他，拍了拍他肩：“那你就继续写，把他们写回来。”

“逻辑监测局”正式升级为“语义特异风险中心”。

“熵记”则被归档为人类首次“语言性逻辑危机”文献。

而在那本书的最后空页，黎州用手写下了一段没人能读懂的咒式句。

据说，是他和陆千秋在重启世界的第二次失败后，共同写下的防御协议。

内容只有一行：“若神性再起，人心将废。”

被封存于执笔者墓下的“黑笔”，在一个无风的深夜剧烈震动了。

那黑笔沉睡于昆仑雪崖下方，一块刻满封咒的黑岩之中，原本封得死死的，连神座残光都无法照进它的一寸笔锋。可那一夜，整座封印结构忽然轻响了一声，像是某种沉睡的东西睁开了眼。

黎州收到信号的时候，正坐在北疆静语所的窗前翻阅《语义残痕对照录》，窗外雪还在下，风啸如鬼，他低头看着那行监测数据，“咒频震幅：450Hz，定位方向：远东边境，未命名记忆死区。”

他把书合上，表情平静，起身穿衣。

神座之战后，他虽然退出一线，但并未真正放下笔。他知道，那一笔能驱逐熵，但写不死神性。而现在，“黑笔”动了，就说明某种旧的结构，又要被翻出来了。

接到他通知的，是顾寒。

他正独自在尸语城南的断井封咒阵前打伞，那口井两个月前刚被方子期亲手“封过”，如今却再次出现“逻辑呼吸”。接了黎州的电话，他没废话，只说了句：“带上苏夏，我收拾装备。”

于是，一支小队悄然成型。

黎州、苏夏、顾寒、李正国、秦书音、悟能和尚，还有黎灯——小小年纪，却是预知危险的“人类雷达”。

他们没声张，也没有启动灵异局的官方程序，这种事，越是靠权力，越容易被规则反噬。他们七人清楚，那片“未命名记忆死区”背后藏的，不是某种诡异，而可能是整个世界曾主动“选择忘记”的东西。

这一次，不是去处理咒物，而是去确认：“谁把那段记忆写走了？”

三日后，队伍抵达远东边陲，一个地图上早已无名的镇口。

此地百年前称为“安岭镇”，后来因“集体失忆”事件被政府划为废镇。所有住民从某天早上开始，忽然忘记自己的名字、家人、身份，甚至忘记“语言”的用法，只会重复一个字：“归”。

队伍进入镇子前，天色正亮。

可天亮得不对劲。太阳挂在东边，却死死停在同一个位置，时间仿佛不再流动。风吹动衣角，却没有任何声音，哪怕鬼伞抖了三次，都没发出半点伞骨碰撞声。

苏夏紧握咒纹右臂，低声提醒：“小心点，这地方不像是停住了，更像是某种时间咒正在回放某种记忆结构。”

李正国不动声色，右手搭在腰间鬼铃上，那串铃铛是灵异局标准制式，但他自己改过一遍，换了最老式的铜舌，声音一响就是镇魂阵。

“这镇子不正常。”他吐了口气，眼神古板严肃，“太干净了，连死气都不剩，像是整个镇被洗了一遍。”

顾寒撑着伞，走在队伍尾端，淡淡说了句：“不止洗了，还封了。”

他指着前方的路口，一座早已残破的祠堂。

那祠堂门口挂着一块破匾，匾额上本该写着镇名，如今却空无一字。可秦书音却皱起眉，站在原地轻轻念了一句：“此地之神，名不可记。”

“你看到什么了？”苏夏问她。

“我听见了。”她声音有点飘，“不是耳朵听的，是鬼音触到了一句旧话——名被夺，神性仍存，像是有人刻意把这地儿的主神从所有记忆里剥了出去。”

“又是神性。”黎州低声说。

他盯着祠堂半晌，然后从背后取出那支咒笔，笔锋早已干裂，可他仍以指代笔，在空气中写了一行试探性咒文：“咒·还名。”

那一瞬，祠堂的门缓缓开了，没人动手，却像是听到了某种唤醒。

门后的墙上，有一幅画。

那画古老得离谱，甚至可以说不像是现代材料绘制，整个画面泛着浓重的墨气，像是用“记忆本身”画出的。画中是一片夜色中垂落的天空，而那天空，居然是静止的，星辰没有一颗在动。

“我梦到过这个。”黎灯忽然开口，声音很低，但坚定。

所有人一怔，回头看他，黎灯说，“我在梦里见过它，它是某个执棋者留下的。”

“谁？”顾寒开口，“你见的是谁？”

小孩摇头，“不知道，他的名字也被抹掉了。他只对我说了一句话——你们忘了我，但我还在这笔下。”

场面一静，谁都没说话，苏夏却忽然攥紧了黎州的手腕，低声道：“是不是……你？”

黎州没说话，咒印在手腕上微微发热。

下一刻，整座祠堂忽然震动，像是某种结构崩塌，一段远古民俗的“献神祭文”以某种反向倒写的方式，在墙壁上显现出来：“吾以无名，封神识；吾以失忆，藏神性；若有后人，执笔于此，唤吾。”

“这像是某人自己把自己埋了。”悟能双掌合十，声音低沉，“佛言，不空之藏，是为涅槃。他这是……主动剥神而忘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