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夏咬了咬牙，眼神一狠，忽然用指甲刺破自己掌心，将鲜血抹在自己右臂鬼纹之上，咒线立刻如同猛地苏醒般翻涌成双生之态，形成一个闭合环。

“我封住我们七个人的时间线。”她冷声说，“从现在起，每个人的记忆，会封存在自身鬼纹之中，一旦意识崩溃，就能强行唤醒自己。”

“但这东西撑不了太久。”她低声提醒黎州，“快找出口。”

他们不是找路，他们是在找回自己的身份。

哪怕有了苏夏的临时时间线封闭，他们仍然无法抑制记忆在缓慢被剥夺。

悟能开始忘记佛号的顺序，李正国反复打开手中的空白终端却始终忘记自己要查什么，秦书音面无表情地看着众人，仿佛刚刚认识他们，连自己的名字都要靠苏夏反复唤出。

唯一不变的是黎州。

鬼笔虽残，但作为旧神座的执笔者，他的灵识仍在咒文底层流动，意识与鬼笔共通，记忆尚未完全断线。

他们行至密林尽头时，前方忽然出现一条青石小道，道边插满了木牌，上面刻着模糊不清的名字，有的已经被火灼，有的被人反复涂改，有的甚至根本没有文字，只剩烧焦的纹路。

“这里的每一块牌子，都是一个曾经存在但已被世界忘记的人。”黎州低声说。

李正国忽然一怔，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声音有些发虚，“这地方是……咒文层的逻辑垃圾堆？”

“不是垃圾。”顾寒低声纠正，“这是遗迹，是记忆的垃圾，是被删掉那部分的世界。”

“我们，是在别人记不住的梦里行走。”

也就是在这时，那条小路尽头出现了一个女人。

她穿着一件带有旧式花纹的麻衣，脚下是草鞋，头上披着一层薄纱，脸模糊不清，像是语言无法描绘她的模样——不是她模糊，而是你忘记她之前长什么样。

她走得不快，却每走一步，地上的雾就往后退一寸，像是某种规则在躲她。

“别动。”黎州挡在所有人前面，目光死死盯着她。

那女人停住脚步，声音带着一种无法辨别年龄的轻柔与遥远感：“我不是诡，也不是咒，我叫述灵者，是负责记下你们未曾发生的未来的人。”

“未来还没来，为什么你能看见？”苏夏语气戒备。

女人没看她，只是伸手指向黎州，指尖没有实形，却比任何诡异都更具威慑，“因为你们曾经不是现在的你们，你是执棋者。”

这句话落下时，黎灯忽然剧烈咳嗽起来，小脸涨得通红，他的鬼骨玩具在指缝间哆嗦作响，像是某种禁忌被触动。

“她说的是对的。”他喘着气说，“哥哥……你不是棋子，是棋盘。”

述灵者微微低头，语气无悲无喜：“你们曾赢两次，却未彻底胜过神性。”

“但神性已被写下，未被毁灭。”

“我读出了你们前行的轨迹。”她转身，指向更深处一片漆黑，“终点叫——遗笔城。”

这个名字像是某种遗失史书的章节，在他们耳边炸开，带着一种说不出的熟悉感，就像某人曾经低声对他们念过，却被时间彻底夺走。

“那里埋着的，不是记忆。”述灵者缓缓后退，她的身影逐渐消散在雾中，“是你们早该面对的未来。”

“你们自己写下过的，选择忘记的，过去。”

黎州没有立刻追上去，他站在原地，看着那些在雾中逐渐隐去的牌子，低声自语：“遗笔城……那是我们写错的最后一章。”

苏夏握着他的手，指节冰冷，眼中却有火。“这次，你要写对了。”

苏夏低声说完这句，整片雾林便像听见了承诺般轻轻退散，地面下似有什么巨大的东西翻了个身，露出青黑色的骨架与隐约可见的砖石边角。

黎州站在那条碎石路前，目光沉静。他抬手，鬼笔在指尖慢慢旋转，虽残，却依然能引动咒文。那是一种本能，一种记忆深处残存的执笔者直觉——那条路的尽头，藏着答案。

他们继续向前。

进入遗笔城的那一刻，天色变了。

不是变暗，而是彻底静止。

头顶的天幕像是被人用墨封住，整个世界都陷入一种仿佛被“书写中断”的沉默状态，哪怕脚步踏在地上，也听不到回音。

苏夏伸手握紧了黎州的手腕，她的指尖微冷，却有一种紧咬着现实不肯放手的决绝。她看着四周：“像是……整座城市，被一只看不见的笔停在了最后一划。”

遗笔城，这座城市没有城门，只有断墙。

墙体遍布古老咒痕，那些咒痕不是完整的句式，而像是被掐断的笔迹——有人曾在这里试图书写，但最终都未完成。

“这些字，不属于人类语系。”秦书音站在一面墙前，缓缓伸出手指，轻轻划过那些浮现出来的纹理，“它们像是某种自生语义结构，用来抹去原始语言。”

悟能合掌站在一尊倒塌的神像旁，那神像已经无面，整张脸被笔锋刻成一片混沌。

“他们不是失误。”他低声道，“是故意的。”

“为什么？”李正国皱着眉，他一向不喜欢没头没尾的谜语，“你说他们是故意停笔，那他们写的是谁？”

“不是写谁。”顾寒撑着鬼伞站在巷口，目光冷静而森然，“是写不下去。他们发现了一种东西，不能写，也不能说，于是就停了。”

他们穿过主街，那些曾经的屋宇残破却整齐，像是某种高维笔记本被突然关闭。每条路口都贴着旧时代的“安镇符”，可那些符纸并没有发霉、腐烂，而是整齐如新，纸上的墨痕仍有余温。

“这是被时空抛弃的城市。”苏夏看着那些沉睡的房屋，眼神一点点冷下来，“这里的人没有死，他们是被写出了这个世界。”

直到他们进入一座封闭的宫殿式结构，才听见一丝异响。

那声音不是风，不是脚步，也不是鬼语，而是“笔声”。

沙沙，像是毛笔在纸上来回滑动，轻微，却充满了某种极具侵蚀性的压迫感，仿佛每写一笔，就剥去一点你的名字、身份和存在。

“遗笔殿堂。”黎州开口，他站在门前，鬼手轻轻一抬，咒笔应声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