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这都能看得出来，真是神了啊！”

老太太看看菊香，又看看阿玲，似乎在找补什么，再看我的时候，忽然间就眉开眼笑了，拄着拐杖冲我走来。

我下意识地起手准备防备，“老夫人别再动手吧，打不伤我，反倒累着你。”

“先生莫怕啊，刚才是老婆子失礼啦。”老太太柔声安慰道，又恢复了刚才慈眉善目，和蔼可亲的模样，“没打疼你吧？”

我能说什么？

“还好，老夫人手劲儿挺大。”

“挨了老婆子那么多拐，都没见伤，先生真是厉害。”

我：“……”

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

“实在是让先生见笑了。”老太太扭头瞥了一眼阿玲，埋怨道：“都怪你！人家先生明明是好人，是有本事有能耐的高人，你却说人家是坏蛋，害得老婆子也跟着冤枉了人家！”

阿玲嘟囔道：“可是他说什么枉死，横死的，也太难听了。”

“你知道什么？”老太太教训道：“但凡是会看相的，都是问凶不问吉！好事谁怕它来？好听的话谁不会说？就是怕坏事祸事来了咱不知道，才去看相算命，找办法破解！老婆子就说嘛，这么个利落大方、相貌堂堂的大小伙子，怎么会是坏人呢？”

阿玲：“……”

我也是好一阵无语。

现在说得头头是道了，刚才也不知道是谁骂的“狗崽子”、“兔孙子”，更不知道是谁一拐接着一拐地狂敲猛砸。

“先生，还没吃饭吧？”

老太太满面笑容，“今天你算是来着了，正巧是仔仔的五岁生辰，家里做了一桌子的菜！”

说罢，她又喊丫鬟：“菊香，别发呆了，快回去盛饭端菜，给先生添一双筷子！”

“哎！是！”菊香连声答应着往家里跑，两步过后，又折返回来，捡起了掉在地上的菜刀，不好意思地冲我发笑，还挥了挥手里的刀：“你看人真准！”

“几位别忙了，我不叨扰。”我连连挥手，说道：“我刚才也就是给大姐提个醒。既然误会已经解除，你们相信我是有真才实学的，不是信口胡诌的，那就好，记得我说的话。告辞了。”

“别啊！”老太太慌忙攀住了我胳膊，抱得老紧了，唯恐我逃走，“哪有白给人看相的？老婆子懂规矩，得管饭，还得给钱！”

我说：“不用不用，相逢即是缘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修了阴德，不必收钱，更不用你们管饭。”

“不成不成，饭也不吃，钱也不收，那我们娘儿们不就白占了你的便宜？说什么也得去家里吃一顿！阿玲，你傻站着干什么？也快劝劝先生啊！”

老太太一边劝我，一边杀鸡抹脖子似地冲阿玲使眼色。

阿玲也缓过神来，俏脸一红，上前盈盈一拜，施了个大礼，歉然说道：“先生，真是对不住，刚才是小女子有眼不识泰山，误会了先生。先生大人不记小人过，应不至于和我们乡野粗鄙妇人一般见识，好歹让小女子尽一尽地主之谊，也算是向您赔罪了，若是非要拒绝，那便是不原谅小女子了。”

还是这阿玲会说话，把我架得高高的，我要是再拒绝，反倒显得心胸狭窄。就说多读书有好处，连劝人都得有文化。

我已经准备答应了，岂料菊香也忽然跑过来，抱住我另一只胳膊，“你可不能跑！快来人啊，别让他跑了！”

“中中中，我不跑，你们放手吧。”我哪里经过这阵仗？瞬间就出了一身的冷汗！

好家伙，进盘丝洞了这是。

菊香还不肯撒手，“确定不跑哈，来家里吃饭！”

“吃吃吃。”这丫鬟真彪，我也是怕了。

“咦，听口音，先生是从河南那边来的吧？”老太太越发亲热，“菊香，你也是从河南逃荒逃来的吧？”

“怎么不是？”菊香也兴奋了起来，“先生，咱们还是老乡哩！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你是哪儿的？”

“我，我禹都的。”

“那挨着呢，我是南阳哩！”

我心想这禹都和南阳之间相隔几百里路程，哪里挨着了？不过也确实算河南老乡。

我心中明白她们为什么突然变得如此热情，非要请我到家里去做客，只是因为我证明了我的相术精准，那之前说两个孩子有不祥之兆便也是真的。

她们自然不肯让我轻易离开，非得打听清楚不可。

正因如此，我也不忍拂了她们的意。

孤儿寡母的，一家子老弱妇孺，并不容易。

当下，老太太攀着我进了家，一边走，一边问东问西的，打听我的来历和家世——

“先生是跟人学的相术？”

“是的。”

“和尚还是道士？”

“都不是，俗家人。”

“那先生没有出家？”

“当然。”

“家里几口人啊？”

“多。”

“人多兴旺啊，有弟弟妹妹吧？”

“两个亲弟弟，两个亲妹妹，还有许多堂弟堂妹。”

“那是大家族啊。”

“不敢当。”

“先生几岁了？”

“二十了。”

“哟，二十了，结婚了吧？”

“还没有。”

“二十岁，大小伙，该结婚了。”

“不急，不急……”

我越听越觉得不对，这老太太怎么像是在帮我张罗婚事似的。

而且她盘问我的时候，还时不时的拿眼觑看阿玲。

我心里不由得发怵，老太太不会是要撮合我和她女儿吧？

“你看老婆子这女儿相貌如何？”

“挺好，端庄大气，知书达礼，言行举止不俗。”我夸了几句，心道：“只是命薄，尤其是姻缘运势太差。”

“先生看人真是准的，说的都对，我家阿玲确实没什么毛病！”

老太太莫名兴奋了起来，“其实我们祖上不是程家村人士，阿玲她祖父原是大清的道台，辛亥年革了大清的命，她祖父拖家带口逃到这里安的家，说起来，我们也算是名门啊，尤其是阿玲她父亲还活着的时候，至少担得起一个‘书香门第’！可惜啊，我们家的男人都不长命，她祖父来程家村没多久就仙逝了，她父亲也辞世得早，这才弄得家道中落！可饶是如此，我们家阿玲打小也读了私塾，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不是我王婆卖瓜，自卖自夸啊，就别说是程家村了，可着这方圆十里八乡去找，也再找不出第二个像我女儿这般优秀的女子！”

我随口附和道：“那是自然，大姐这人品相貌，都是拔尖的。”

“先生也这么觉得吧？”老太太更兴奋了，“别大姐大姐的叫了，她全名叫林玉玲，其实年龄也不大，就大你，大你三块金砖！你叫她玉玲就行！”

我：“……”

九岁就九岁，大三块金砖这种话都说得出来？

老太太是彻底暴露了，就是想撮合我和她女儿！

我瞥了林玉玲一眼，林玉玲大概也听出来了，已经羞臊的满面通红，嗔怪道：“娘，你跟人家先生说这些干什么？”

就是，我也腹诽，我又不是曹操，没有好人妻的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