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琪的话似乎像鞭子一样抽在了余招娣的身上，她剧烈地哆嗦了起来，脸上的惊惶之色瞬间被浓郁的悲痛和羞耻所取代！

“老天爷啊，我到底造了什么孽啊！你怎么不打雷劈死我呀！”

她叫喊了一声，猛地推开搀扶着她的翠翠，然后一屁股坐在地上，狂躁地撕扯着自己的头发。

翠翠踉跄了几步，靠墙方才站定，一双小手揉着眼睛，泪水无声地从眼眶里滑落，那单薄的身子在寒风里抖得更加厉害了，喉中哽咽道：“娘，娘……”

“我…我不是个好娘，你们说得对，我不配当娘……”余招娣声音嘶哑，带着哭腔，“可是我能怎么办啊？我就是个女人，只会做豆腐的女人啊！”

我心头一沉，到底是遭遇了什么事情，以至于让这对母女如此凄惶？

汉琪凑了过来，低声问道：“大哥，这余招娣看起来也不像是坏人啊。”

余招娣确实不是坏人。

以相术而论，她全身上下都是苦相，是个命途多舛的不幸之人，是个性格孱弱的怯懦女人，也是个质朴纯良的好人，。

她绝不会害自己的女儿。

而翠翠——

我再度端详起来，把她的相貌看得愈发清晰！

子女宫晦暗不明，命宫深处缠绕着一股极其污秽的气色！

“嘶~~~”

我倒抽一口冷气，心脏狂跳起来。

这怀的是什么胎？！

汉琪瞧出不对，连忙问道：“怎么了大哥？是鬼胎？！”

“让我再看看……”

我连忙取下葫芦，倒出阴阳液，涂抹在眼睛上，目光锁定翠翠的腹部，同时暗施心相之术，屏息凝神，感受她腹中胎儿的气息——

不是鬼胎。

正常婴儿。

不对！

我瞳孔骤缩！

这胎儿的气息与翠翠固然是血脉相连，可同时又被一股强烈的怨念和憎恶所包裹！

母子相互排斥！

那是——

我猛然醒悟过来，心中不禁大震！

那怨念和憎恶是因至亲骨肉间的禽兽之行所滋生！

翠翠腹中所怀，乃是其生父的孽种！

霎时间，一种难以言喻的恶心感直冲我的喉咙！

翠翠和她父亲……

呕！

我强压下翻腾的胃液，移开目光，转看向余招娣，“你知不知道你女儿怀的是谁的孩子？”

余招娣双手捂脸，浑身颤抖，拼命压着喉咙中痛哭的声音，听起来，叫人不寒而栗！

我心中五味杂陈，看来余招娣知道，却不愿意说出来。

这也确实没办法说出来。

自己的丈夫和自己的女儿乱伦，那是天大的丑事！一旦宣扬出去，她丈夫固然身败名裂，翠翠也会受千夫所指，万人唾骂，落得一个积毁销骨的下场！而她为人妻为人母，又岂能善了？为此，她也只能默默承受这份比死还痛苦的煎熬！

我又问道：“翠翠是自愿的，还是被逼的？”

“求求你，别再问了，这是我们的家事，不用你们管。”余招娣呜咽着说道。

我皱了皱眉头，又无奈地叹了口气。

她既然这么说了，那想必父女俩是自愿的吧。

虽然恶心，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正如余招娣所说，这是人家的家事，我凭什么去管？

“大哥，到底怎么回事？”汉琪不明所以，急切地问道。

我颓然道：“没什么，咱们走吧。”

汉琪道：“还没吃饱呢。”

我眉头一皱：“吃什么吃，不嫌脏啊。”

汉琪愣住，随即看了一眼桌上的盘盆碟碗，嘀咕道：“很，很脏吗？你刚才不是说没事？”

翠翠颤声说道：“两位先生，我们家的豆腐不脏的，我和娘都很爱干净，你看我的手，一点都不脏的……”

说着，翠翠摊开了手让我们看。

明明是少女的一双手，本该是纤细娇嫩的模样，可翠翠的手却粗糙肿大，泡得惨白，老得吓人！

我垂下眼睑，目光落在翠翠那微微隆起，被宽大稀薄的旧袄勉强遮掩的小腹上，心下不忍，说到底，她还是个孩子啊。

摊上这样的父母，也是她的不幸。

我解开包袱，摸出一根小黄鱼，轻轻放在桌上，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天越来越冷了，买些厚实的衣服吧，还有，弄点滋补的东西……不管那胎儿要还是不要，翠翠的身子，都需要好好调养。”

余招娣和翠翠都愣住了，呆呆地看着桌上那条小黄鱼。

灯光虽然昏黄，但金子却灿烂地耀眼。

我束好包袱，对汉琪说道：“走吧，换别处去。”

汉琪在一旁看得莫名其妙，也不走，蚊音入密道：“大哥，你到底在搞什么名堂？真走了？不是说这边有古怪吗？”

我深深瞥了他一眼，道：“走了再说！”

“噢~~~”

汉琪没有再问，提起行囊，跟着我起身离开。

走了几步之后，我又站住，回头望去，但见余招娣颤抖着手，想去触碰那根小黄鱼，却又像被烫到一样缩了回来。

她抬起头来，目光正好与我相接，眼中挣扎、犹豫、恐惧、绝望、希望……种种情绪疯狂交织！

最终，那点微弱的希望之光，压倒了所有的恐惧！

“两位先生等等！”

她“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对着我和汉琪连连叩拜，额头重重撞在冰冷的泥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我和汉琪都吃了一惊。

“先生！两位先生！你们是好人！大好人啊！”

余招娣声音嘶哑，带着哭腔，却无比急切，“我不要这金条，只求求你们，行行好，把我两个苦命的女儿都带走吧！带得远远的，离开这个魔窟！离开那个天杀的畜生！翠翠才十四岁，玲玲才十二岁啊！不能让她们两个都，都被祸害啊！翠翠，你还愣着干什么，也快点给两位先生跪下啊！”

“娘……”翠翠惶遽地跪了下来，余招娣按着她便冲我和汉琪磕头。

汉琪看了我一眼，然后快步走了回去，喝道：“别磕头！起来！把话好好说清楚！什么魔窟？什么畜生？为什么要我们带走你的女儿？”

余招娣却只是死死按着翠翠，拼命跪拜，嘴里反复念叨着：“带她们走吧！求求你们！金条不要，银元也不要！只要能带她们走，让我给你们当牛做马都行！翠翠在这里，玲玲在屋里，对，我还有个女儿，我一共两个女儿……翠翠不能要那个孩子，玲玲也不能再走她姐姐的老路！带走，都带走！”

她语无伦次，似乎有巨大的恐惧让她无法组织起完整的语言，亦如溺水之人，行将待毙，而我和汉琪就是她所能看到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无论如何都要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