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夜风呜咽，愈发寒凉，卷起地上的落叶和尘土，在空荡荡的巷子里打着旋儿。

余招娣、翠翠、玲玲母女三人几乎同时缩了缩身子。

夜色越发浓重，只有那盏油灯发出微弱的光芒，映照着巴掌大的角落。

黑暗中，几道腥黄的光芒摇曳着闪烁过来，我夜眼看得分明，还是野猫，有好几只，孤魂野鬼似地浪荡着，目光幽邪，反复向我们这边探看，当与我目光接上的时候，忽地都站住，弓背扬尾，低沉地嘶吼了几声，蓦地转身就蹿，很快便消失不见。

“看什么呢大哥，走啊！”汉琪催促道。

“没什么。”我收回目光，看向余招娣，“大嫂，收摊吧。带翠翠和玲玲回屋，关好门窗，无论外面发生什么，听到什么动静，都不要出来。”

“我来帮忙！对了，把这个拿着！”汉琪不由分说，把手里的金子强塞给余招娣，然后三下五除二地把摊子上的豆腐、盆碗全都归拢到墙根下，桌子、凳子、板子也胡乱收拾一通，根本不让她们母女三人上手，“行了，都拾掇完了，你们娘儿仨进屋，关门，睡觉！等一觉睡醒，好日子就来喽！”

余招娣眼圈发红，“我，我没有什么可报答的，除了给你们磕头——”

“又来了！”汉琪道：“我们不要你报答！照顾好孩子才是正经，进屋吧！”

余招娣揉了揉眼睛，小心翼翼道：“我，我还想问问，两位先生怎么称呼……”

“陈汉生。”

“陈汉琪。”

“谢谢，谢谢！你们千万小心！我给你们烧香，拜菩萨保佑你们！”

余招娣拉起翠翠和玲玲，略有些踉跄地推开那扇破旧的木门，挤了进去，转头深深地看了我们一眼，然后把屋门掩上。

很快，里面便传来低低的女孩哭泣声和余招娣压抑的安抚。

我心头沉重，是翠翠在哭啊，她肚子里的胎儿还是个问题。

先解决了孟祥刚，再说吧。

“走吧大哥。”汉琪又催促道。

“稍等。”

我手掌一翻，袖中落下金钱剑，“唰唰唰唰”一阵锋芒闪烁，在门头上迅速划出几道符箓来！

汉琪诧异道：“大哥这是干什么？”

我冲巷子深处努了努嘴，说道：“方才那几只猫都有问题，身上带着不干净的东西呢。她们娘儿仨太弱，还有一个怀着身孕，不得不防。”

汉琪啐了一口，骂骂咧咧道：“这破地方，畜生和鬼还不少，就是缺人！”

我收起金钱剑，“走吧。”

依照余招娣所指，我和汉琪出了窄巷，转向东行，不过百十步，便到了第二条街口。

放眼望去，果然，一座宅院四平八稳地矗在那里，灯火通明，门楼高耸，院内一栋二层木楼巍巍而建，赫然在目！

果然是大户。

肇远镇上怕是没有第二家有这等气派了。

可惜竟被抢占做了赌坊。

常听人讲，兵匪兵匪，兵就是匪，匪就是兵，一点都没说错啊……

我和汉琪走了过去，但见门楼前挑着几盏大红灯笼，映着门楣上“肖家大院”四个鎏金大字！两头石狮坐在两侧，大门是掩着的，灯笼下影影绰绰站着四个精壮汉子，俩人在前，俩人在后，都警惕地打量着我和汉琪。

我一眼便看见这四人腰间全是鼓鼓囊囊的，手枪都露出来半截，满面兵痞模样，一身的匪气！

果然是大头兵，换了马甲，当起赌坊的门官来了。

汉琪低声问道：“大哥，动不动手？”

我道：“急什么？不知里面虚实，贸然在门口打起来，万一里面哗啦啦跑出几百号人，都提着枪对着咱俩，不坏菜了？先进去，找到孟祥刚再说。”

汉琪嗤嗤发笑，“大哥，你可是越来越会说笑话了。”

“哎！你们两个！”

我和汉琪正在戏谑，四人里面，一个身穿皮衣的汉子忽然呼喝起来，“干什么的，在那里嘀咕什么呢！？”

“还能干什么？当然是来赌钱啊！”汉琪说着，便昂首阔步走了上去。

我也跟进。

那皮衣男上前一步，伸手拦住了我们，一双吊梢眼上下扫视，“兄弟，眼生得很啊！来过吗？”

汉琪皱眉道：“怎么，你们这里生人还不让进啊？”

“没有这规矩，但也得盘盘道！”皮衣男冷笑道：“我们这地方，可不是谁想进就进，说进就进！毕竟大半夜的，谁知道来的是人还是鬼？”

“什么话这是！”汉琪瞬间不悦，我连忙凑近，往皮衣男手里塞了一枚银元，笑道：“我们兄弟既是人，也是鬼——生人，赌鬼！走江湖的，初来贵宝地，特意打听过了，都说肇远镇上就数你们这里是最最好玩的地方！哥俩手痒，慕名而来，想试试手气。”

皮衣男捏着银元，凑到嘴边“呼”的吹了口气，又在耳边听了听响，清脆悦耳，当即纳入口袋，脸上堆下笑来，“好说，好说，来我们这里的江湖客不少，主打的就是一个四海之内皆兄弟！”又冲汉琪问道：“这位兄弟，怎么还背着剑？”

我道：“行走江湖，防身用的。”

“那你们这包袱鼓鼓囊囊，都装的是什么呀？”说着，皮衣男还上手拍了拍我和汉琪的包袱，“不会是枪吧？”

“都是些换洗的鞋袜衣服，哦，还有钱。”我笑道：“老兄要是想搜的话，我们现在就打开。”

“搜什么搜？我看人最准了，一瞧你们俩，就知道是实诚人！你们说什么，我信什么！”皮衣男笑嘻嘻的，忽然敛容说道：“不过，我们这里也有些破规矩，都是上面定的——进门不得携带凶器！所以，不好意思啦，您这把剑得留在门外。由我们负责看着，等两位玩好了出来，再取走便是。”

汉琪顿时皱起了眉头。

我道：“老二，想好好玩，得守规矩。”

汉琪便把青釭剑取了下来，不舍道：“这可是宝剑，你们——”

“兄弟放心吧！”皮衣男截口说道：“绝不会丢，更不会弄坏！但凡这剑鞘上掉一点漆，你出来把老兄我的头砍了当陀螺抽！请，里面请！”言罢，转头说道：“开门，迎客！”

守在门口的两个兵痞当即把大门给左右拉开。

汉琪不再言语，抬脚跨过那高高的门槛。

我冲皮衣男点了点头，也跟着迈步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