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庭过院，来到楼下，也有两个汉子在看门，倒没有再盘问什么，只扫量了一眼，便让我和汉琪进去。

开门进到那屋子里的瞬间，一股混杂着汗臭、烟草、劣质脂粉和铜钱铁锈味的浊热空气便扑面而来，几乎令人窒息！

外面寒凉，夜风刺骨，这里面可热得很。

偌大的厅堂内人头攒动，呼喝叫嚷之声震耳欲聋！

骰子在碗中哗啦作响，骨牌碰撞发出噼啪脆音，麻将牌被搓得山响……各色赌台前都围满了赌客，赢家的狂笑与输家的咒骂交织成在一起，极尽癫狂！

我和汉琪迅速交换了一下眼神，开始扫量全场。

果然如余招娣所言，那些穿梭在赌客之间，维持赌场秩序，或者倚在角落里叼着烟卷的汉子，虽然穿着便服，但那种常年混迹于军旅养练出的特有姿态、腰间鼓囊囊的枪套、晒得黑红的脸膛……无一不在表明他们的身份。

我数了数，至少有十二个持枪的大头兵！

此外，赌客之中，也有几个眼神格外锐利、太阳穴微微鼓起、下盘沉稳如磐石的家伙，江湖气息浓重，绝不是普通人。

“大哥，瞧见没有，那边两个，还有楼梯口那个，是练家子，像是械武一脉的！”汉琪也瞧了出来，低声说道，“倒是没想到，就这破镇子里，居然还藏龙卧虎啊。”

“未必是本地人。”我微微摇头，“此地偏僻边远，数省交界，庙堂势力鞭长莫及，难免鱼龙混杂。我猜那几个人要么是犯了事，要么是躲避仇家，来到肇远镇，隐姓埋名，蛰伏藏身，以避风头……这赌场的情况，比想象中的要复杂些，你我得多提十二分小心！”

“嘿，管他娘的什么来路，只要敢坏事，我一块收拾，正愁没什么挑战呢！”汉琪舔了舔嘴唇，眼中闪过一丝兴奋的光芒。

他可不怕复杂，越复杂越刺激！

我道：“先找孟祥刚。”

汉琪道：“直接问就是了。”

我俩当即找了个看场子的丘八，询问道：“老兄，认识孟祥刚吗？”

“认识啊，怎么了？”那丘八上下打量我。

我笑道：“听人说他是赌场里的积年常客，高手中的高手，我们想见识见识。”

“他今晚的手气可好得很啊！”那丘八伸手一指，“喏，那边桌上，个头最高的就是。”

我顺着他的指引望去，但见大厅中央最大的一张赌骰宝的台子旁，围的人最多，气氛也最是狂热！

一个身材高大壮硕，穿着脏兮兮灰色短褂的男人尤为扎眼！

他比周围的人几乎都高出一头来，站在那里鹤立鸡群一样！

是孟祥刚无疑了。

这渣滓生得满脸横肉，油光闪烁，身上也块块垒垒，确实强壮！此时正一脚踩着凳子，一手拍着桌子，叫嚣地唾沫横飞：

“快快快！他妈的都痛快点啊！买定离手！买定离手！”

“哈哈哈~~~老子今天鸿运当头，财神爷附体！把你们杀得片甲不留！”

“庄家开啊！”

“通杀！又是通杀！哈哈哈！”

“都是老子的！”

“再来！”

“……”

孟祥刚面前的桌子上，堆着小山似的银元和几张花花绿绿的纸钞，显然是赢了不少，着实手气不错。

“这杂碎，倒还真像个骆驼！”

汉琪咬着牙说话，声音如同冰渣子，死死盯着狂笑的孟祥刚。

在赌场，赢钱的便是大爷。

孟祥刚身边聚拢着几个谄媚的赌徒和流莺，不断奉承着。

他得意至极，下注的间隙，忽然一把搂过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在她脸上狠狠亲了一口，那女人非但没有生气，反而眉开眼笑，拿小拳拳锤他胸口，他顺手抓起一把法币，朝那女人的胸脯里塞去……

这渣滓已经完全沉浸在自己的“辉煌”之中了，全然忘记了家中还有妻子，还有两个女儿，更不知索命的阎王已经盯上了他！

人狂必有灾，他的灾到位了！

“看清楚那些持枪丘八的位置了吗？”我压低声音，对汉琪说道，“楼梯口两个，后门两个，东南角柱子旁边两个，中央赌桌周围三个，西北墙角下一个，四面窗户各一个……待会儿你动手的时候，我负责盯住这些个持枪的，只要他们敢动手，我就料理了他们！咱们动作要快，趁着人多，场子乱，干脆利落地速战速决！等除掉孟祥刚之后，你我立刻撤离！”

汉琪飞快地又扫视了一圈，点头道：“大哥，放心，几个呼吸间的事儿，手拿把掐！”

正要动手之际，汉琪忽然说道：“且慢！”

我一怔：“怎么了？”

汉琪搓了搓手，脸上露出一丝狡黠和跃跃欲试，“大哥，你说咱们来都来了，不体验体验？”

我愕然道：“你什么意思，还准备赌啊。”

汉琪嘿然道：“你看这满桌的钱，可全都是不义之财啊！不来个劫富济贫，实在可惜！而且咱们兄弟长这么大，还没赌过呢！这赌博，到底是什么感觉？大哥你不想试试嘛。”

我摇头道：“我不想，没什么意思。”

汉琪道：“我想。反正那杂碎正赢在兴头上，一时半会儿跑不了。不如，大哥陪我去玩几把？”

我一阵无语，劝道：“你别闹了，这没什么好玩的。父亲要是知道咱们赌博，非把你我的手给剁掉不可！”

汉琪撇了撇嘴，说道：“咱爹自己还赌过呢！你忘了，二叔跟咱们讲爹以前的事迹？咱爹在年轻的时候，去上海滩法国人开的赌场里，大杀四方！凭着六相全功，只靠‘千闻’绝技，听骰子辨点数，就把三大亨里的臧啸林给赢破产了！大哥你难道就不想比比看，现在的你我，和咱爹当年，到底谁更厉害？”

这话说得，我有点动心了。

汉琪继续撺掇我道：“大哥，咱们又不是为了赌博而赌博，咱们是要把这些赌徒们的不义之财全都赢过来，然后去接济穷人！论起来，也是替天行道，惩恶扬善嘛！不说别的，就说那余大嫂，这么多年磨了多少豆腐，钱却全都进了这里，还有她的房子，她家的地，总不能不要回去吧？”

我挠了挠头，很有道理啊。

“那就玩玩？”

“玩死他们！”

汉琪狞笑道：“以毒攻毒，以赌治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