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我知道了。”

桑南枝攥紧布巾，指腹蹭过粗糙的纹理，“多谢青禾姑娘提醒。”​

“跟我客气什么。”

青禾拍了拍她的手背，“快些做冰酪吧，八皇子那性子，等急了怕是要掀桌子。”​

看着青禾转身离去的背影，桑南枝长长舒了口气，可心里的忐忑却像涨潮的水，一点点漫上来。

她快步去到地窖前，取出窖藏的冰块。

带回厨房后用铜凿子凿成碎末，又取了新鲜的牛乳和蜂蜜。​

冰酪做法不算复杂，可她今天却格外小心，搅打牛乳时手腕都在发颤。春桃在一旁帮她递糖罐，见她魂不守舍的样子，忍不住问：“南枝，你怎么了？脸这么白。”​

“没什么。” 桑南枝勉强笑了笑，“就是想着待会儿要见贤妃娘娘，有些紧张。”​

“贤妃娘娘那么和善，有什么好紧张的。”

春桃舀了勺蜂蜜放进牛乳里，“再说了，娘娘那么看重你，指不定是要给你升位分呢。”​

桑南枝摇摇头，没接话。

她比谁都清楚，自己能在宫里安稳度日，全靠贤妃这棵大树。

当初她求贤妃带自己入宫，是想着御膳房好歹有口饭吃，却没料到会卷入这么多是非。

丽嫔的刁难、东宫案的牵连，桩桩都是能要了她性命的坎，若不是贤妃一次次出手相助，她怕是早就成了深宫里的一缕冤魂。​

她曾对贤妃许诺，会用最好的手艺回报。

可这些日子做的点心，比起贤妃的恩情，实在是微不足道。​

将冰酪装进描金的白瓷碗里，撒上些碾碎的杏仁碎，桑南枝深吸一口气，提着食盒往外走。

路过石榴树时，晨露落在她的发梢，带来一阵凉意，却让她混乱的心绪清醒了几分。​

七皇子的宫殿依旧安静，老槐树下的石桌上摆着副棋盘，黑白棋子散落其间。

七皇子正低头摆弄着棋子，见桑南枝进来，抬头笑了笑：“八弟在里屋翻棋谱呢，说要等你的冰酪当奖赏。”​

桑南枝把食盒放在石桌上，福了福身：“殿下，冰酪做好了。”​

“放着吧。”

七皇子指了指对面的石凳，“坐下陪我下盘棋，我这棋艺实在不精，正缺个对手。”​

桑南枝哪里敢坐，连忙摆手：“民女不会下棋，怕扰了殿下的兴致。”​

“无妨，输赢不重要。” 七皇子不由分说地把一颗黑子塞进她手里，“母妃说你心思细，说不定能走出些奇招。”​

桑南枝捏着冰凉的棋子，心里的忐忑又多了几分。她能感觉到，七皇子这话是故意在留她，想来是早就知道贤妃有话要交代。​

手忙脚乱地陪七皇子下了半盘棋，桑南枝的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手里的棋子落得毫无章法。七皇子却像是乐在其中，时不时指点她两句，目光温和得像春日的阳光。​

忽然，里屋传来八皇子的喊声：“七哥，我的冰酪呢？再不来我可要吃光了！”​

七皇子笑着摇摇头：“这皮猴。” 

他对桑南枝道，“你先进去吧，母妃应该也快到了。”​

桑南枝心里 “咯噔” 一下，握着棋子的手指紧了紧，终究还是站起身，提着裙摆往屋里走。

刚跨过门槛，就见青禾从屏风后走出来，对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她在一旁等候。​

桑南枝的心跳得更快了，她站在墙角，看着窗外的阳光一点点移到地面，心里反复琢磨着贤妃会说些什么。

是自己哪里做得不好惹娘娘不快了，还是有什么重要的差事要交代？​

正胡思乱想间，外面传来一阵环佩叮当的声响，接着是青禾恭敬的声音：“娘娘万安。”​

桑南枝猛地挺直脊背，手心瞬间沁出了汗。

贤妃踩着莲纹锦鞋跨进门，月白色的宫装裙摆扫过门槛时，目光不经意落在墙角的桑南枝身上，当即愣了愣。​

她抬手扶了扶鬓边的珍珠钗，眉梢微蹙：“桑姑娘？你怎么在这儿？”​

桑南枝的心猛地沉了沉，刚挺直的脊背又弯下去几分。

她飞快地瞥了眼青禾，眼底满是疑惑。

不是说娘娘有话要交代吗？​

青禾的脸 “唰” 地红了，手里的茶盏差点没端稳，慌忙屈膝行礼。

“娘娘，是、是奴婢的错。”​

她偷瞄了眼贤妃的神色，声音低得像蚊子哼：“前几日总听娘娘念叨桑姑娘，奴婢就想着……”

“想着娘娘或许有话要跟她说，便自作主张让她多留会儿。”​

“你这丫头。”

贤妃听完，忍不住用帕子掩住唇角，哑然失笑，“我不过是跟七皇子夸了句她的定胜糕，哪有什么交代。”​

她走到窗边的软榻坐下，凤眸里的笑意还没散去，看向桑南枝时多了几分温和：“让你受惊了。”​

桑南枝这才松了口气，后背的冷汗却把中衣濡湿了一片。

她福了福身：“娘娘言重了，是民女唐突。”​

“不妨事。” 

贤妃示意青禾给她看座，“正好你也在，便说几句话吧。”​

她端起茶盏抿了口，目光落在窗外的老槐树上：“你在御膳房帮厨这些日子，手艺精进不少。”

“前几日八皇子的母妃还跟我说，宫里的点心数你做的最合胃口，倒让我跟她亲近了许多。”​

桑南枝握着帕子的手指动了动：“能为娘娘分忧，是民女的本分。”​

“说起来，你也帮了我不少。”

贤妃放下茶盏，语气诚恳了些，“只是这宫里规矩多，我这些日子没去看你，也是为了避嫌。”​

她抬眼看向桑南枝，眼底带着几分无奈：“后宫里盯着我的人不少，我若常与你走动，反倒会让人抓住把柄，给你招来是非。”

桑南枝这才恍然大悟。

难怪贤妃明明处处照拂，却总隔着层距离，原来是怕连累自己。

她鼻尖一酸，刚要说话，就听贤妃又道：“你在御膳房也呆了半月，王师傅他们教的，都学扎实了？”​

“王师傅和李师傅都肯悉心指点，民女记下不少。” 

桑南枝连忙答道，想起案上那些揉得越发顺手的面团，心里踏实了些，“只是燕窝酥的酥皮还没练到家，总差些层次感。”​

“手艺的事急不得。”

贤妃笑了，“刚才进来时，七皇子说你做的冰酪比御膳房的还清爽，改日得空，做些送来给我尝尝？”​

“是，民女记下了。”

桑南枝用力点头，心里的忐忑彻底烟消云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