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南枝蜷缩在稻草堆里，浑身发冷，牙齿不受控制地打颤。

她想起自家摊子前的石板路，雨后会泛着青灰色的光；想起黄寡妇总爱喊她 “小桑丫头”，塞给她刚蒸好的红薯。

想起萧鹤川第一次买她的定胜糕时，玄色披风上沾着的雪粒……

可如今，萧鹤川怕是还在忙北镇抚司的案子，压根想不到她已经身陷囹圄。​

这些平日里被她忽略的碎片，此刻却像炭火一样，在她冻僵的心里燃出微弱的暖意。​

“我还不能死……”

她咬着冻得发紫的嘴唇，血珠渗出来，带着铁锈般的腥气，“我还没给萧大哥做燕窝酥，还没跟春桃学她最拿手的桃花酥，还没…… 还没决定要不要留在御膳房……”​

她伸出冻得僵硬的手，在石壁上的糖罐旁边，又用指甲刻下一个小小的蒸笼。​

指尖被磨出了血，可她像是感觉不到疼，刻得格外用力。​

就在这时，牢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是钥匙转动锁孔的声音。​

桑南枝的心猛地一跳，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会是谁？​

门 “吱呀” 一声开了，火把的光涌进来，照亮了门口青禾焦急的身影，她身后跟着两个提着食盒的小太监。​

“桑姑娘！” 

青禾快步冲了进来，看到蜷缩在稻草堆里的桑南枝，眼圈瞬间红了，“可算找到你了。”​

“青禾姑娘……”

桑南枝的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见，眼神里满是疑惑，“你怎么来了？”​

“是娘娘！娘娘得知你被抓，急得不行，连夜求了陛下，才暂缓了行刑，还请了一天时间查明真相。”

青禾一边说着，一边让小太监打开食盒，拿出里面的棉衣和热粥，“快趁热吃点，暖暖身子。”

桑南枝猛地抬头，眼里迸发出一丝光亮：“真的？”​

“真的。”

青禾扶着她坐起来，把棉衣披在她身上，又端过热粥，“娘娘让人去御膳房问了春桃，春桃说你做冰酪时她就在旁边。”

“亲眼看到你拿了糖罐，那白色粉末是糖霜不是巴豆粉。”​

桑南枝接过热粥，温热的感觉从指尖蔓延到全身，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止不住地往下掉。

这一次，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劫后余生的庆幸和深深的感激。

贤妃娘娘竟为了她，做到这份上。​

“娘娘她……”

她哽咽着说不出完整的话。​

“娘娘还在查那小杂役的底细，”

青禾帮她擦了擦眼泪，“已经查到那小杂役是丽嫔宫里的远房亲戚，三个月前才进的御膳房，定是受了丽嫔指使。”​

桑南枝的心沉了沉：“又是丽嫔……”​

“娘娘说了，这次绝不会再让丽嫔肆意妄为。”

青禾的语气坚定，“定会还你一个清白，不会让你受这无妄之灾。”​

她扶着桑南枝站起身：“娘娘让我们把你带到偏殿暂住，这里实在不是人待的地方。”​

桑南枝摇了摇头：“我不能走，陛下只是暂缓行刑，还没有下旨赦免我。”​

她指了指石壁上的糖罐和蒸笼：“我要在这里等，等娘娘把真相查清楚，等陛下下旨，还我清白。”​

青禾看着她眼底的坚定，心里一阵动容。她点了点头：“好，那我们就在这里陪着你。娘娘说了，一有消息就会立刻传进来。”​

桑南枝重重地点了点头，看着青禾忙碌的身影，心里踏实了许多。​

她走到石壁前，看着自己刻下的糖罐和蒸笼，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

黑暗总会过去，光明总会到来，她相信贤妃娘娘，相信真相一定会水落石出。​

青禾安顿好桑南枝后，对看守的禁军道：“这是贤妃娘娘吩咐要重点照看的人，你们都警醒着些，若出了差错，仔细你们的脑袋。”​

“是！” 禁军们连忙应下。

桑南枝靠在石壁上，喝着热粥，终于感觉到了一丝安心。

热粥的暖意还没焐热指尖，牢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夹杂着呵斥与挣扎。

青禾脸色微变，示意小太监守着桑南枝，自己快步走到门边张望。​

“是娘娘的人！”

青禾回头时眼里带着喜色，“他们把那小杂役押过来了！”​

桑南枝握着粥碗的手猛地收紧，粥汁溅在棉衣袖口，烫出一小片湿痕也浑然不觉。​

铁门再次被拉开，两个侍卫架着瑟瑟发抖的小杂役闯进来，他发髻散乱，嘴角带着血痕，显然是受过审的。

贤妃的掌事太监跟在后面，手里捧着个紫檀木盒，神色肃穆。​

“桑姑娘，还请你辨认一下。” 

掌事太监打开木盒，里面铺着块青布，放着个眼熟的糖罐 —— 正是御膳房里桑南枝常用的那只，罐底还沾着点没刮净的糖霜。​

桑南枝的呼吸骤然停滞。​

“这糖罐……” 

她指尖拂过罐口的缺口，那是上次蒸糕时不小心磕在灶台上留的疤，“是我的。”​

“那你再看看这个。” 

掌事太监从盒底摸出个油纸包，打开来里面是些灰白色粉末，“太医查验过，这是从杂役房搜出的巴豆粉，与冰酪里的眼色一致。”​

小杂役 “扑通” 跪在地上，膝盖撞在石板上发出闷响：“不是我！是丽嫔娘娘宫里的刘公公逼我做的！”

“他说要是不从，就把我娘卖到窑子里去！”​

青禾气得发抖：“你既有证据，为何先前要诬陷桑姑娘？”​

“我…… 我怕刘公公报复……”

小杂役涕泪横流，“方才贤妃娘娘的人查到我娘在城郊的住处，说只要我说实话就保她平安，我才敢……”​

掌事太监示意侍卫把人带下去：“桑姑娘放心，娘娘已让人去丽嫔宫传召刘公公，想必很快就能对质清楚。”​

桑南枝望着那糖罐，忽然想起今早用它撒糖霜时，罐底似乎比往日沉了些。当时只当是糖装得多。

如今想来，定是那小杂役趁她转身拿蜜饯时，偷偷换了罐底藏了巴豆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