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停在孔府门前，陆祈年整了整衣襟，让仆役上前通报。​

管家进去没多久，就弓着腰出来：“陆状元，我家大人请您进。”​

穿过两道月门，孔侍郎正坐在正厅的太师椅上翻账册，见他进来，眼皮都没抬：“坐吧。”​

陆祈年在对面椅子上坐下，丫鬟奉上的茶冒着热气，他却没敢动。​

“不知陆状元今日到访，有何贵干？”​

孔侍郎放下账册，手指在紫檀木桌面上轻轻叩着，那声音在安静的厅里格外清晰。​

“晚辈是来…… 探望孔大人。”​

陆祈年斟酌着措辞，“听闻芳懿妹妹被禁足，心里实在不安。”​

孔侍郎的眉峰挑了挑：“我教女无方，倒让陆状元费心了。”​

这话里的冷淡像冰碴子，陆祈年的指尖微微发紧。​

他知道孔侍郎是三朝元老，虽在礼部没什么实权，却也不是他一个新科状元能随意拿捏的。​

“孔大人言重了。”​

陆祈年欠了欠身子，“晚辈今日来，是想给大人指条明路。”​

“哦？”​

孔侍郎终于抬眼看他，“陆状元有何高见？”​

“桑南枝的事。”​

陆祈年压低声音，“她如今有贤妃撑腰，又有那个来路不明的萧姓汉子护着，硬来确实不妥。”​

孔侍郎的手指停了停：“那依你之见？”​

“让她自己栽跟头。”​

陆祈年凑近了些，“晚辈听说，南枝小筑的采买都从城南李记杂货铺走？”​

孔侍郎的眼皮跳了跳：“你想动李掌柜的手脚？”​

“大人明鉴。”​

陆祈年的声音压得更低，“只需让那批货出点岔子，比如…… 糖里掺些杂味。”​

“届时官府查下来，她这酒楼的招牌可就砸了。”​

孔侍郎端起茶盏，吹了吹浮沫，半晌没说话。​

他在官场混了三十年，什么阴私手段没见过？可让他一个侍郎，去跟个杂货铺掌柜打交道做这种事……​

“陆状元这主意，未免太险。”​

他放下茶盏，“若是被人查出端倪，我孔家百年清誉可就毁了。”​

“大人放心。”​

陆祈年忙道，“此事晚辈会安排妥当，绝不让人牵扯到孔府。”​

“况且……”​

他话锋一转，“芳懿妹妹总被禁足也不是办法，传出去对她的名声也不好。”​

孔侍郎的脸色沉了沉。​

女儿被禁足这些天，整日里以泪洗面，丫鬟来报说人都瘦了一圈。​

他何尝不心疼？可锦衣卫那阵仗，贤妃的暗示，哪一样不是悬在头顶的剑？​

“此事容我想想。”​

孔侍郎站起身，“陆状元先回吧。”​

陆祈年知道不能逼得太紧，忙起身告辞：“晚辈静候大人佳音。”​

走出孔府时，日头已过正午。​

他回头望了眼那朱漆大门，嘴角勾起抹冷笑。​

孔侍郎精明了一辈子，终究还是会为女儿低头。​

而南枝小筑里，正热闹得很。​

今日订寿宴的客官来了不少，张大爷的孙子穿着新做的蓝布褂子，在大堂里跑来跑去，被黄寡妇追着打屁股。​

“慢点跑，别撞翻了客人的酒碗！”​

桑南枝端着盘刚出锅的芙蓉鸡，笑着往雅间走，萧鹤川跟在她身后，手里提着壶酒。​

“今日的客人多，你多盯着点后厨。” 她回头叮嘱。​

“放心。”​

萧鹤川的目光落在她额角的薄汗上，“忙完了去喝口茶。”​

“嗯。”​

桑南枝进了雅间，里面的老太太正等着，见了她就笑：“桑姑娘的手艺真是越来越好了，我那孙子孙女，就爱吃你做的桂花糕。”​

“您过奖了。”​

桑南枝放下菜，“今日特意给您做了道福寿绵长面，祝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老太太乐得合不拢嘴，拉着她的手说了半天话，才让她走。​

出了雅间，桑南枝松了口气，刚想回后厨，就见周大哥慌慌张张地跑过来。​

“桑姑娘，不好了！”​

“李记杂货铺送的那批糖，好像有问题！”​

桑南枝心里咯噔一下：“怎么回事？”​

“我刚尝了尝，有点发苦，还带着股怪味。”​

周大哥急得满头汗，“这可怎么办？今日的寿宴还用着这批糖呢！”​

桑南枝跟着他往后院走，只见几个伙计正围着那袋糖发愁。​

她走上前，抓起一把闻了闻，果然有股淡淡的霉味。​

“这糖不能用了。”​

桑南枝眉头紧蹙，短暂顿了顿后立马作出决定，“周大哥，你马上去城西的王记杂货铺，再买些糖回来，要快！”​

“好嘞，我这就去。”​

周大哥应声就跑。​

“问题出的有些仓促啊……”

萧鹤川不知何时走了过来，看着那袋糖，眉头皱了皱：“印象里，官府好像从没听过这东西出问题。”​

桑南枝的心里也打了个突。​

是啊，李记跟他们合作了这么久，向来靠谱，怎么偏偏今天出了岔子？​

还是在有寿宴的日子。​

她忽然想起陆祈年阴沉沉的脸，心里瞬间明白了七八分。​

“是陆祈年。”​

她咬着牙说，“一定是他搞的鬼。”​

萧鹤川往灶房看了眼，寿宴的菜还在做，不少甜品都等着用糖。​

“别慌。”​

他拍了拍桑南枝的肩膀，“我去趟王记，周大哥一个人可能来不及。”​

“你熟悉路吗？”​

“放心。”​

萧鹤川转身就走，脚步轻快，很快就消失在巷口。​

桑南枝望着他的背影，心里踏实了不少。​

她深吸一口气，对伙计们说：“大家别慌，先把能用的食材整理出来，等糖来了再接着做。”​

“告诉前面的客人，稍等片刻，今日所有的茶水点心，都算我请客。”​

伙计们应声而去。​

桑南枝看着那袋有问题的糖，眼神冷了下来。​

陆祈年，你真以为这样就能难住我？​

太天真了。​

她转身进了灶房，拿起锅铲，开始准备不需要糖的菜肴。​

就算没有糖，她也要让客人们吃得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