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宫也吃过几回。”

长公主望着窗外的红梅，语气轻得像叹息，“比御膳房那些老师傅做的软和些。”​

暖阁里静了片刻，只有炭火爆裂的轻响。

桑南枝实在按捺不住，轻声问道：“殿下，恕草民斗胆，城里的‘聚仙楼’‘福满楼’都是百年老店，厨子的手艺也精湛……”

“您为何偏要让草民来府里做这顿饭？”​

她顿了顿，补充道：“南枝小筑终究是小地方，比不得那些大馆子的排场。”​

长公主放下茶杯，指尖在描金的茶托上划着圈：“那些馆子是大。”​

“可再大，也只是民间食肆，厨子的手艺再好，也没见过宫里的规矩，调不出那份滋味。”​

她抬眼看向桑南枝，眼底的锐利淡了些，多了几分怅然：“这京城城里，进过御膳房又能出来开店的，就你一个。”​

桑南枝怔住了。​

“别多想。”

长公主忽然笑了笑，那笑意比方才在席间真切些，“本宫没那么多弯弯绕绕。”​

“嫁进镇国公府这些年，锦衣玉食是不缺，可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她望着暖阁外飘落的雪花，声音轻得像羽毛：“前几日路过你的酒楼，闻着那股桂花糕的甜香，忽然就想起宫里的日子了。”​

“那时虽有规矩束缚，可御花园的梅花开得比这儿盛，姐妹们聚在一处品茶说笑，倒比现在自在。”​

桑南枝握着茶杯的手渐渐松了，心里那点戒备忽然就散了。​

原来这位金枝玉叶的长公主，也会怀念过去。​

“所以让你来做顿饭，不过是想尝尝宫里的味道。”

长公主端起茶杯，轻轻抿了口，“就当…… 给本宫解解馋，也解解闷。”​

桑南枝没说话，只是默默地给她续上茶水。

长公主放下茶杯，忽然轻轻叹了口气，那声叹息里带着几分难以言说的疲惫。​

“你以为出了宫，嫁进镇国公府，日子就真的舒心了？”

她自嘲地笑了笑，“在外人眼里，我还是那个金尊玉贵的昭华长公主，可只有我自己知道，出了阁，就不一样了。”​

桑南枝握着茶壶的手顿了顿，有些不解地看向她。​

“说起来，我虽还是长公主，可毕竟已经嫁了人，是镇国公府的世子妃。”

长公主望着窗外飘落的雪花，声音里满是怅然，“归根结底，已经不是纯粹的皇家人了。”

“在宫里时，有父皇母后护着，谁都得敬我三分……”

“可到了这里，凡事都要顾及府里的规矩，顾及世子的颜面，哪还有在宫里时的自在。”​

桑南枝听着，不太明白这里面的弯弯绕绕。

皇家的事对她来说太过遥远，她只能讪讪地应和着：“殿下说的是。”​

长公主转头看了她一眼，忽然沉默了。

暖阁里只剩下炭火爆裂的轻响，气氛一时有些凝滞。​

过了好一会儿，长公主像是下定了决心，深吸一口气，对桑南枝道：“桑掌柜，有件事，我一直想跟你说声抱歉。”​

桑南枝愕然地抬起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当年在宫里，我对你的确有几分刁蛮。”

长公主的语气带着几分诚恳，“那时年纪小，仗着父皇母后的宠爱，做事不知轻重……”

“现在想想，实在是恃宠而骄，不懂事了。”​

这突如其来的道歉，让桑南枝彻底愣住了，她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在她的印象里，昭华长公主一直是高高在上、不可一世……

怎么也想不到，她会给自己道歉。​

长公主似乎看出了她的愕然，解释道：“自从嫁了出来，没了父皇和母后时时刻刻的护佑，我才慢慢明白，这世上不是所有人都得围着我转。”

“在镇国公府，虽没人敢明着欺负我，可府里人多口杂，真心待我的没几个，实在是没个人能说得上话。”​

“我又不能时常入宫，怕父皇母后担心，也怕给他们惹麻烦。”

她苦笑了一下，“想来想去，在这京城里，唯一能说得上话，又比较‘近’的人，居然就只剩下你这么个曾经在宫里的厨子。”​

桑南枝静静地听着，心里百感交集。

她仔细打量着眼前的昭华长公主，发现她眉宇间少了当年的骄纵，多了几分沉稳和落寞，言谈举止间也确实比在宫里时知书达理了不少。​

她实在没想到，长公主婚后的变化竟然如此之大。

那个曾经会因为半盏茶水就大发雷霆的金枝玉叶，如今居然会向自己诉苦、道歉，这让她一时有些恍惚。​

“殿下言重了。”

桑南枝定了定神，轻声道，“过去的事，草民早就忘了。”​

长公主闻言，脸上露出一丝释然的笑容：“那就好。”

长公主释然地笑了笑，端起茶杯又抿了一口，目光落在窗外那株红梅上，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桑掌柜，”

她忽然开口，语气比刚才柔和了许多，“往后若是得空，不妨常来府里坐坐。”​

桑南枝一愣，没明白长公主的意思。​

“府里的厨子做的菜，总少了些味道。”

长公主解释道，“你若来了，偶尔给我做顿饭，让我尝尝宫里的味道，也好解解闷。”​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就算不做饭，陪我说说话也行。”

“这府里实在太冷清了，连个能说上贴心话的人都没有。”​

桑南枝心里一紧，连忙起身行礼：“殿下说笑了，草民只是个普通的酒楼掌柜，怎敢时常来叨扰殿下？”​

她实在有些惶恐，毕竟两人身份悬殊，而且还有过过节。

如今长公主这般说，让她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

长公主却摆了摆手，示意她坐下：“你不必如此拘谨。”

“既然话都说开了，那在我这儿便没那么多规矩。”​

她看着桑南枝，眼神里带着几分真诚：“我知道你心里或许还有些顾虑，可我是真心想让你常来。”​

“你若是觉得过意不去，”

长公主话锋一转，忽然笑了，“那我也不白让你跑腿。”​

“往后你若是遇到什么难处，想不出法子解决，尽管来找我。”​

“在这京城里，我虽算不上一手遮天，可凭着镇国公府世子妃的名头，替你撑撑腰还是能做到的。”​

她看着桑南枝愕然的表情，继续道：“就当是…… 你给我做饭、陪我说话的报答了。”​

桑南枝彻底愣住了，她实在没想到长公主会说出这样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