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厨里，桑南枝正盯着厨子们处理 “琉璃鸡”。

这道菜需将鸡皮完整剥下，填入十几种馅料，蒸至金黄透亮，最是考验功夫。

她亲自检查了鸡皮的完整度，又尝了尝馅料的咸淡，确认无误才让装盘。​

可刚端出去没多久，伙计又慌慌张张跑回来：“桑掌柜，不好了！”

“孔公子说‘琉璃鸡’里有头发，正发着火呢！”​

桑南枝心沉了沉，果然没那么容易放过她。她擦了擦手，沉声道：“带我去看看。”​

宴会厅里，孔令辉正捏着一根乌黑的长发，举到众人面前：“大家瞧瞧！”

“这就是南枝小筑的手艺！菜里竟有头发，是想让我们吃坏肚子吗？”​

宾客们窃窃私语，看向桑南枝的目光多了几分鄙夷。孔侍郎假意斥责：“令辉，别冲动……”

话里却没半分阻止的意思。​

桑南枝走到桌前，看着那根头发，忽然笑了：“孔公子，这头发怕是不属于后厨的人。”​

“你什么意思？” 孔令辉瞪眼。​

“后厨的厨子和帮工，为保食材洁净，都剃了寸头。”

桑南枝声音清亮，“而且这头发长及腰间，后厨的女眷都是丫鬟，哪有这般长的头发？”​

她目光扫过在场的女眷，最终落在孔芳懿身上。

她正下意识地拢着自己及腰的长发。​

众人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瞬间明白了什么。

孔芳懿脸色一白，慌忙道：“你看我做什么？又不是我的头发！”​

“我没说是孔姑娘的。”

桑南枝语气平静，“只是想请孔公子想想，这头发是何时出现的。”​

孔令辉被问得一噎，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通报：“昭华长公主到 ——”​

众人纷纷起身相迎，只见长公主穿着一身绯红宫装，在侍女的簇拥下走进来。

目光扫过场内，最后落在孔令辉手里的头发上，眉峰微挑：“这是怎么了？”​

孔侍郎连忙上前：“长公主恕罪，不过是些误会……”​

“误会？”

长公主打断他，走到桑南枝身边，“南枝，你说说是怎么回事。”​

桑南枝将事情原委简略说了说，没添油加醋，却已让在场的人都明白了其中猫腻。​

长公主听完，看向孔芳懿，似笑非笑：“孔姑娘的头发倒是保养得不错，乌黑亮丽的。”​

孔芳懿吓得连忙跪下：“长公主明鉴，真的不是我……”​

“是不是你，查一查便知。”

长公主语气淡淡，“御膳房的人验头发便能看出是否沾染过厨房的油脂，要不要请他们来一趟？”​

孔芳懿脸色惨白如纸，再也说不出话来。

孔侍郎见状，知道再闹下去只会丢孔家的脸，连忙跪下请罪：“小女无知，冲撞了长公主和桑掌柜，还请长公主降罪！”​

长公主瞥了他一眼：“孔侍郎教女无方，罚俸三月，禁足府中思过。”

“至于孔姑娘……”

她看向孔芳懿，“往后就别再出来抛头露面了，好好学学规矩。”​

“谢长公主开恩！”

孔侍郎连忙磕头。​

一场闹剧就此落幕，宾客们看桑南枝的眼神彻底变了，有敬佩，有忌惮，再没人敢轻视她。​

宴席结束后，桑南枝跟着长公主和顾晏辞离开孔府。

马车里，长公主拍了拍她的手：“今日委屈你了。”​

桑南枝摇摇头：“有长公主和世子在，草民不委屈。”​

顾晏辞在一旁道：“孔家经此一事，短时间内不敢再找你麻烦。只是淑妃那边……”​

“我明白。”

桑南枝眼中闪过一丝坚定，“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不会怕的。”

马车碾过青石板路，车厢里的暖炉烧得正旺。

长公主拨了拨炉边的银炭，火星子噼啪跳了两跳，映得她眼底的红妆越发鲜明。​

“孔家那丫头，打小就被宠得没规矩。”

她忽然开口，语气里带着点漫不经心，“前两年还想托人说和，要进镇国公府做侧妃呢。”​

桑南枝握着暖炉的手顿了顿。这种内宅秘辛，原不是她该听的。​

顾晏辞在对面翻着一卷书，闻言淡淡插了句：“父亲把媒人打出去了。”​

长公主噗嗤笑出声：“还是公公有魄力。”

“也不瞧瞧自家什么底细，竟想攀附镇国公府。”

她说着瞥向桑南枝，“你别往心里去，今日这事，说白了是冲我们来的。”​

桑南枝低头应了声是，心里却透亮。

孔家不敢明着得罪镇国公府，便拿她这个 “外人” 开刀，既能出了气，又能试探长公主的态度。​

马车行至南枝小筑巷口，桑南枝刚要下车，就见萧鹤川站在巷口那棵老槐树下。玄色飞鱼服被风吹得猎猎响，手里还攥着个油纸包。​

“萧千户倒是来得巧。”

长公主掀着车帘笑了笑，“刚想让人给你送些孔家的点心。”​

萧鹤川没接话，只将油纸包递给桑南枝：“刚出炉的芝麻酥，给黄嫂子带的。”​

桑南枝接过时触到他指尖的凉意，想来是在风里站了许久。​

等马车走远了，萧鹤川才低声问：“孔家没为难你？”​

“托你的福，平顺得很。”

桑南枝掂了掂手里的芝麻酥，“进去坐会儿？”​

他却摇头：“镇抚司还有事。”

目光扫过她鬓角沾的落雪，又补了句，“往后出门，让周大哥多带两个伙计。”​

桑南枝望着他转身离去的背影，忽然想起今早出门时，黄嫂子往她袖袋里塞了个暖手炉。

说萧千户头天傍晚就来嘱咐，让多备些热乎吃食带着。​

进了门，黄寡妇正踮着脚往巷口望，见她回来，拍着胸口直念叨：“可算回来了，周大哥说孔家宴上闹了场，吓得我心都揪着。”​

桑南枝把芝麻酥递过去，笑着说了经过。

黄寡妇听完啐了口：“那孔家小姐也太不是东西，头发掉菜里这种龌龊事都做得出来。”​

正说着，周大哥从后厨出来，手里还拿着个托盘，上面放着个描金食盒：“掌柜的，方才宫里来人，说是贤妃娘娘赏的。”​